那天,下班回家,邻居的美国小男孩――狗剩(Goldson)说,看到有只土拨鼠,钻到了我家的露台底下。
搬到山区小镇后,常看到一些在大城市里看不到的野生动物。
其中之一,就是土拨鼠。
土拨鼠,在英语里叫“土猪”。头像老鼠,身子還真有一点小猪的模样。圆溜溜的,胖胖笨笨的样子,并不讨人嫌。村东头的几棵栗子树下就有一个窝。
每年秋天,带着小孩子去捡栗子时,我们常有看到。
我们去捡栗子,自然是遵循着资本主义各尽所能、按拳头分配的原则:把大的和好的拿走;剩下小的和瘪的,才留给土拨鼠作口粮。
它們在远处瞅着,敢怒不敢言。
可这回,土拨鼠没把自个当外人,翻身做主,竟搬到了我家房底下。這就事关我的家庭成分了。
须知土拨鼠极爱挖洞,要是把房基、电线等挖坏咬断,我就只能做“贫农”了。
要逼迁土拨鼠,主要有两个办法——
一是给它寄几颗子弹。不,是用笼捕。店里有卖用来捕捉这类小动物的铁笼子。装上诱饵,放在洞口边,然后,就看土拨鼠智商了。
二是用烟熏。结局就跟土拨鼠的智商没什么关系。
家的后面,有两个木露台。高的那个离地面有一层楼,低的那个外沿离地面只有半人高,露台底下越往里地面越高,空间越小,人根本没法进去。蒙土拨鼠错爱的正是低露台。由于根本看不到土拨鼠的洞口,烟熏不可能,笼捕也很难凑效。
想来唯有围着露台底下安装一简易铁丝网,限制土拨鼠进出的路线,才能增加捕捉的机会。
去到店里,跟管卖笼子、铁网的黑人大叔闲聊,看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大叔先问,是一只还是两只土拨鼠。我说只是邻家的小孩见到了,婚否不详。
大叔说,要是两只就可能是一窝,更是麻烦。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大叔说就先用我的方法试试吧。
大叔又说,抓到土拨鼠后要运到很远的地方去放生。说他总是先拐去机场的大停车场连转十几个圈再继续开。我很是好奇,就问他有没有用GPS。他说有呀。我就问他连转十几个圈后GPS有没有坏掉,他说那倒没有。
我“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回到家,花了半天的功夫,把铁网围着露台底下装上,只留一缺口,把笼子架在缺口边。把一苹果成兩半、切片,半个放笼里,剩下半个再切成几片,散放在笼口边上。
然后,就等着土拨鼠犯错误了。
第二天下午,回到家。看到笼子前围了一圈喜气洋洋的小孩子。大儿子拿着个照相机;狗剩拿根小棍子,作势要捅土拨鼠;毛茸茸的土拨鼠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看到我来了,小儿子挨过来问,土拨鼠是不是死了。我说它在睡觉,等我们吃完饭,就拿去放生。
吃饭时我在考虑到哪去放生。家的位置往南,农地多、较开阔。北边是个小城,人口不多,但面积不小。小城的北边有个小湖。
我打算穿过小城,把土拨鼠放到小城北边的湖边。那儿离我家不止十英里。
要是土拨鼠還能通过重重考验,跨过小城的无数街道,还有河流和铁道等,再回到我家,我算服了它。下回再抓住,就不再拿去放生为难它,我会用一个漂亮结实的箱子,把它装起来,寄给国内喜欢吃野味的同学们。
吃完饭,去拿土拨鼠时,发现它还是同一睡姿势。仔细再看,原来,它已经死了。灰色的毛皮,卷成一团,像个圆枕头。大概有六、七磅吧。
土拨鼠既已撒爪尘寰,唯有节哀顺变。把放生改为大殓。找来一个像上了漆的楠木一样乌黑油亮的塑料垃圾袋,把已作古的土拨鼠连同铁笼里剩下的半个苹果一起殓了。再在静寂的夜色中,运到一办公楼后面,把土拨鼠抛进一个一人多高的商用大垃圾箱里。
回家后,把铁网上留着放笼子捕土拨鼠的缺口,再重新封好。
又过了两天,看不到有新的土拨鼠进出的痕迹。原来那个可怜的家伙,尚是一个单身独处,待字洞中的宅鼠。
至于为何一只野生动物,只不过被困在笼子里几个小时就死了,确是令人费解。就连我的美国邻居,狗剩他爹也说,“傻不拉稀”(surprise)。
再过了几天,铁网旁边新培的土上长出了葱葱绿草。
地球还在不紧不慢地转动,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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