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刚来公司那一年的夏天,公司举办客户团拜会,500人的会议大厅坐的满满当当。我坐在最后一排,旁边还有几个座位。公司几个头头脑脑冠冕堂皇的发言后,一个戴着眼睛文质彬彬的老头站在讲台后面开始了他冗长枯燥无聊透顶的报告,坐在前排的听众违心地竖起烦躁的耳朵,假装认真听着专家的讲座,不时还拿笔在分发的一张白纸上写着什么,估计是“操蛋”二字。坐在后排的听众就开始了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听起来像一群刚出生的蚊子发出的嗡嗡的声音在大厅后半部蔓延着聒噪着。这声音传到老头的耳朵里时,他就间隙性地咳嗽几声以示抗议,嗡嗡声也就间隙性地小了些。
我安静地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偶尔四处打望下,偶尔翻翻手机。我左边的椅子始终空闲着,像是被谁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把屁股放在上面,直到属于椅子的真正主人到来。我低头翻看着手机,突然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我能想到那是一位美丽女士的香水味道,她一定是一个美人,带着这独特的香水味道。我第一次闻到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可以追溯至初三。那时,我父亲是一家国营制造厂的书记,他经常出差,我妈妈回乡下那段时间,哥哥姐姐都住校学习,独自住在小县城的我中午回家没饭吃。一位好心的大姐姐就跟我父亲说,中午让我到她家去吃饭。大姐姐是我父亲办公室的同事,父亲也就感激的应允了,我自然不会客气。大姐姐二十七八,生有一个儿子,人高马大,一米七几的的身高穿上高跟鞋都快赶上我父亲了。她人热情又漂亮,我每天中午吃着她做的香喷喷的饭菜,闻着她性感撩人的香水,吃完饭还躺在她香喷喷的床上午睡。那段时间我感觉幸福极了。大姐姐后来到过我家几次,与我父母家长里短地聊着些什么,我不记得他们聊了些什么,我只记得妈妈看大姐姐的眼睛里有些嫌弃轻蔑,还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黄成亮。”温柔的声音飘进我耳朵。
我寻着声音觅着香气,抬头向左边看去,是我心中的女神刘艳,她竟然坐到我的身旁,我左右几个座位上明明有个空座,有几个同事低声互相咬着耳朵,交流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你,刘艳,偏偏要坐在我的身旁。这让我受宠若惊,让我坐立不安,让我欣喜若狂,让我心花怒放,让我全身颤抖,让我惊讶惊喜。我只用了一秒钟就打发了这些可笑无聊自卑的内心感受,我故作镇静若无其事地看着她,脸上拌了些夹生的礼貌的笑容,示意她把屁股坐踏实了。
我们俩像后排其他人一样小声说着话,也开始了交换什么秘密。至于说了什么我已经忘的一干二净。我只记得你穿着粉红色连衣裙,长发被打结成辫子放在脑后,像是十八岁的带着仙气的小精灵,桃红色的口红盖在小嘴上,明亮的会说话的眼睛扑闪扑闪眨着,看的我两腮发红口咽唾沫手心流汗。你的红唇翕动开合,我品味着你口中香甜的气息,就像吸着纯厚的香烟,就像喝着三十年的老酒,如醉如痴如迷。你的眉眼弯弯嘴角上扬,两个酒窝挑逗着我,眼窝里一汪情水就要淹死了我。我像个木偶人一样陶醉地麻木着。一阵讨厌的掌声惊醒了我的梦境般的享受,打碎了你给我的宠幸。我们俩停止了私语,机械性地跟着鼓掌。薛总借着会议休息上厕所的机会眼光焦急期盼地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寻找着你,你在人群中是那么显眼,他不费周折就看到了你,看到了你和我并排坐在最后一排。他的眼光里五味杂陈,一半是欣慰,那是看到了你,一半是愤怒,那是看到了我。我知道他在心里咒骂我,他的眼光警告我离你这个美人远点。我们两个在眼光对视的几秒钟里,已经厮杀了几百个回合,不分胜负。
会议又开始了,期间,我们两个一起去大厅外面透气,一起去上厕所,当然在厕所门那里分道扬镳。我们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很没礼貌地继续低声聊天。我感觉到公司一些男同事以及一些不认识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你,嫉妒且恶毒的眼睛瞄着我。管他们呢,现在我和整个大厅里最美的人——刘艳,这样亲密无间地聊着天。
我是一凡夫俗子,即将年过半百,我有何德何能能得到你的垂青,能跟你畅聊浩瀚人间的纷繁尘事?
于千万人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在时间的无垠的荒野中,有两个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这样相逢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轻轻地道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我揣摩着张爱玲的爱情感言,想要把它死板硬套在我们的平凡的相遇中,进而又延伸出更加旷古的现代爱情。可无论如何也套不上去,我沮丧了。相见恨晚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感受,这词跟你完全不着边。因为我只是不道德地喜欢你,而你却一直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你是一个孩子的年轻母亲,我是一个孩子的壮年父亲。千年的道德审判和文化教诲严肃地敲打着我即将违背人伦的心猿意马的蠢蠢欲动的心。我不能陷你于不义,不能让你遭到道德的唾骂,我给自己的迸发的欲望及时迅速地戴上沉重的道德枷锁,把这欲望孽种铐锁的严严实实,即使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杂念也会得到无情的批判和鞭打。欲望的萌芽死了。
锁住了心魔,我感觉轻松了很多。我不希望每天都看到你,不奢望每天都想着你,只是偶尔回公司开会或有其他事情碰到你,看你一眼,不说话。或者,心无旁骛闲聊几句,已经知足。你的笑容能春风化雨,你的声音能理疗悲痛,你的关心能给养抚慰我被世间尘俗击打的遍体鳞伤的心。
我义正词严地向内心的道德判官宣誓:我只看看你,间或想你一下,再没有多余的念头,不然就让我千刀万剐以至万劫不复。我苍凉悲壮的宣誓感动了判官,他暂时放下了对我的成见。
我的心自由了,因为我想通了。我的心不自由了,因为我有时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