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的背瘦瘦的，有时从浅色衬衣下隐隐看得见白色细细的肩带，张浩然不敢想象，每次看一眼都觉得脸红心跳。很多年之后，张浩然想起高三这个夏天，他在她身后看着她，心里都有一种惘然的甜蜜。

她在月光下的舞蹈，真的就像在看一只倔强的天鹅在翩翩起舞，所以每个周三的晚上他总是借故从外面翻墙进来，他有走读证，他没有必要翻墙的，前一次翻墙完全是发现这样一个奇怪的女生为了吓吓她，哪知道撞到她还吻了她，还有那天晚上带着霸道的吻，她的唇软软的、凉凉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在张浩然看来，子墨的英语语法简直一塌糊涂，在他的印象中，150分的卷子，她的英语就从来没有上过90分，一上英语课就打瞌睡，搞得张浩然狂踢椅子都没有用。最气人的是，当她平时遇到搞不懂的问题时，就独自皱着眉钻牛角尖，或者索性就随便选一个答案，每次考试的试卷确实都写得满满当当的，就是满篇红，明明她身后就有一个人跃跃欲试地无声呐喊：“问我吧！问我吧！”可她从来都感应不到。

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无法忍受江子墨对着一道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英语语法题冥思苦想不得其解，跟姚娟讨论了半天，下课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气势汹汹把详细解题思路和步骤跟她说了一遍。

  “你别想多了啊，我只是实在受不了你们在我前面为一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题目纠结。”张浩然抢在她前面，红着脸辩白。

 子墨闻言也是慢条斯理地回答：“我刚就懂了，你还多此一举的给我解释什么呢？”

“你，你！”，明明就是不会，气得张浩然真的七窍生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坐在他们身边的同学都会惊讶地发现，江子墨和张浩然的关系有了微妙的改善。她遇到什么不明白的问题，都会低声地求助于张浩然。

 张浩然诲人不倦的方式虽然粗鲁，但是不可不论他的解题思路往往是简明实用的，在他过于积极的助人态度之下，江子墨也渐渐摸索出一些窍门。当然，英语和数学这玩意想短时间内分数突飞猛进是不现实的，但她的测验成绩总算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三位数迈进。 

 高三就是一段浮浮沉沉、大起大落、浑浑噩噩地日子，高考一天不结束，就别想放松警惕。只有星期五下午下课后，是老师默许的“放松时间”。张浩然和同年级的十几个男生经常在学校篮球场踢踢友谊赛，发泄这个年纪的朝气蓬勃的精力。

在他自我感觉和江子墨关系正常后，他开始装作不经意地邀请她看球。希望她可以看看自己在球场上的风姿。

想想你打篮球的时候，当有女生在场边看球你会怎样？攻击强化？不管球进不进，动作一定要帅？体能充沛？炫技狂魔？单打王附身？无视防御？疯狂投篮......我就是整个球场的中心，我就是整个世界的焦点，想到这些，张浩然那颗心乐得快要盛不下蜜糖般的喜悦，简直是要拉着江子墨直奔球场，让她一睹风采，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我们晚饭过后跟其他班那帮家伙有一场比赛，反正待会没事，你要不要去看，别死读书了，偶尔要放松放松？”

  “我一会要去超市买生活用品。”

  “你什么时候买不可以？到底去不去呀？班上的女生都去为我们加油了。”张浩然耐着性子说。

 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足够诚恳了，可江子墨一点都不领情：“我对篮球一窍不通，去了也看不懂。”

 张浩然的声音开始大了起来：“多看几次就懂了，等我下场休息讲给你听嘛！”

 子墨看了他一眼：“可是我不感兴趣啊，去了就是浪费时间。”

张浩然已经失去耐心了：“你就知道死读书，整天把自己搞得跟大妈一样，你就不能轻轻松松的放松一回吗？”

张浩然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江子墨看到他生气，想着一会吃完饭还是去看他打篮球吧，毕竟邀请自己这么久，平时除了脾气不好嘴巴毒一点，其他都很好啊。

 晚饭时间，子墨和姚娟坐在学校饭堂吃着那难以下咽的饭菜，今天食堂里人特别少，大概好不容易可以休息，大家都出去玩了吧，只有她和边吃饭边用耳机练习英语听力的姚娟，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空间里不时隐隐传来远处球场的喧哗和窗口里打菜阿姨的谈笑风生。

 “我一会去看张浩然他们打球，你要不要去看？”

唔？”子墨看着专注在耳机的声音里的姚娟。

 坐在她对面的姚娟摘下了耳机，一脸诧异地说：“你怎么这么突然，你们俩是不是有情况啊？”

  “你别开玩笑了，我对这个感兴趣，但是张浩然邀请我去了，他平时帮我挺多的，那我去支持他也是应该。”她垂下头，无意识地用勺子戳着碗里的剩饭。

 “走吧，就当是陪我。”子墨夺过她手里的耳机，抓起姚娟的胳膊，走向篮球场。

子墨和姚娟来到了人声鼎沸的篮球场，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区域，一脸茫然，反而姚娟带她挤到了一个视野相对还好的角落。子墨望球场扫了一圈，看到分别穿着黑色和白色球衣的两队男生在场上奔跑着，场边围观的人群里不乏女生，不知道让她们表情激动、肢体狂野的是球还是人。

 她看到他了，他穿着白色的球衣。子墨疑惑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用眼睛搜索这个人的身影，不过在不停跑动变换位置的男生中辩认出他来不算太难，他身材高挑，经常运动烙下的黝黑皮肤衬映白色球衣，掩不住的青春蓬勃。子墨是球盲，对篮球一窍不通，但不得不承认，张浩然奔跑的姿势很好看。他是体育特长生，学习成绩也超级棒，上天怎么就这么眷顾他？

 “在这个操场上，有几个女生是真正在看‘篮球’？不过是找一个机会，可以朝着那个人无所顾忌地注视和呐喊罢了。”姚娟看着球场，淡淡地说道。

 子墨正待接话，却发现姚娟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而是专注地追随着场上某个身影。子墨好奇地沿着姚娟的视线去锁定她注视着的那个人，没来由地在心里吃了一惊，她注视的那个人是他？再也没有比这更出乎意料之外的了，难道这就是姚娟的秘密？

 子墨求证似地指了指远处的那个他，又回头看了看姚娟，那张平凡的面孔上有着一如既往的淡定表情，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好像她不是在看一群人打篮球，而是看一个人的表演。似乎感觉到了子墨的眼光，姚娟歪着头看着她，用难得的开玩笑的表情道：“很荒谬吧，你也在想，我跟那个人怎么会有可能？”

 “我只是奇怪，你和他……”子墨急着说。

 “我并不想要什么‘可能’，不过是不想掩藏自己的情感而已。”姚娟依旧看着那个同样穿着白色球衣的男生，仿佛身边的热闹人群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偌大的球场，只有她跟他而已。这一刻，子墨第一次发现姚娟那张并不算美丽的脸上有一种流动着的坚定的光彩，比那些在呐喊狂叫的女生狂野多了。

 子墨看着球场发了一阵呆，半晌没从姚娟刚才扔下的重磅炸弹中回过神来。 其实，虽然在班上她跟姚娟接触算是相对比较多的，但是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也并没有什么深交，更没有过这样的倾吐心事，她不明白姚娟为什么会将一个女孩子藏在心里那么私密的心事透露给自己。长久以来，子墨从没有想像过像姚娟这样看似刻板内向，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女生，心里竟有这样的一段心事。看着旁边沉默专心的姚娟，她不明白，不明白是什么魔力让一个女生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张浩然以为她不会来了，她那样倔强，你越要求她她偏偏不去做，哪知一个回头，张浩然发现了坐在角落的她，欢呼雀跃，扬起右手跟她打招呼，看台上的女生已经炸开了，都以为张浩然在跟自己互动呢？他们在球场上终于四目以对了，子墨对他微笑招手，张浩然一个跨越直接跳到她面前。

 “你来干嘛，不是说对球赛没有兴趣嘛？口是心非了吧！”张浩然故意阴阳怪气地说话，但脸上却挂着大大的笑容。子墨不好意思旁边的人都看着他们俩，只闷闷地说：“你不是让我为你加油嘛。”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在场上怎么没看见你？”他好像心情不错，并没打算跟她计较。

“怎么样，我那些进球不错吧？说你不信，我是篮球小王子。”张浩然不理会子墨的无言，兴高采烈地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我又看不懂，但是你确实在进球，我看宋思羽也进了很多”子墨笑着说着看了看旁边的姚娟，姚娟这边笑了笑，心领意会一样。

看着子墨第一次这样对自己笑，张浩然直接拉过她的手，拥她入怀，轻轻吻在子墨的唇上，子墨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张浩然强吻着。这时周围没散去的人还有很多，大多是同年级的同学，刚才张浩然追上来跟她的几句对白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现在更是每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子墨脖子以上一片烧红，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手臂从张浩然那边挣脱出来，却哪里敌得过男孩子的蛮力，偏偏不敢大声喊，怕引起更多人注意，只得压低声音怒道：“张浩然，你这神经病，别人都看着呢。别闹了，快放开！”

张浩然放开她：“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还怕别人看吗？”

这时球场上已经欢呼声一片了，宋思羽也跑过来了，“浩然，你这是受到宠幸后的情不自禁啊，怎么就没有控制住呢？”说完已经笑得前仰后翻了，直接就靠着姚娟坐下了，子墨看着站在张浩然身后不远的宋思羽，很难将这张漂亮中透着玩世不恭的面孔的主人与姚娟联系起来。她想，她可以体味到姚娟看着他时的无望。

子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拉着姚娟往宿舍跑。

一朵飘落的黄花

昨日还在枝头沐浴日光

自由自在又惆怅忧伤

百无聊赖的少女

泪光闪烁在面庞

心疼你的人儿总在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