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我躺在藤条的躺椅里,手捧迟子建的散文集随着躺椅一起上下摇摆,阳台里怒放的月季被斜射进来的阳光镶嵌了一圈金色的边,高大的龙爪菊碧绿旺盛像一尊守家护院的门神,金虎浑身的长刺也放射着耀眼的光彩。新栽的葫芦翠绿的枝蔓已经顺着墙角爬上了阳台顶棚悬下来的晒衣架。几条锦鲤在水族箱里悠闲的游动。一杯清茶泛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这样悠闲恬淡的午后,整个人都好像在飘飘欲仙。此刻我的内心正在奔赴一场久违的约会,是该和眼前的这个卸下伪装的自己好好相处一段。迟子建优雅的文字让这样的午后仿佛迎来了一场浪漫的春雪,整个人都在这初夏的燥热中安静下来,清凉的风刮过阳台,刮过躺椅,刮过我曾经荒芜浮华的心灵。
目送警车拐过街角消失在视野中,又一次侥幸逃过一劫的董建再次打起精神,小个子隔着衣服摸了摸内衣口袋里那些厚厚的钞票,再碰碰内裤拉链里藏着的那些金银财宝,董建想起了林区狱友曾经给他讲的一个故事。那年的春天,他狱友的一个狱友犯了事,后来在山里花钱顶替了一户农民家的傻儿子照的身份证,据说那个狱友拿了别人的身份证去了俄罗斯种地,现在在那霍德卡已经发了大财,如今人家已经成了老毛子公民。狱友曾经告诉董建,这世界没有花钱办不成的事情,就怕你穷死没钱。一想到这个故事,董建就觉得心里老敞亮了,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远远的,董建已经看到临江客运站的广场上人流涌动。烤面筋、烤肠、烤鱿鱼的,烤小死鸡子的,炸臭豆腐、卖冷面的,各式各样的小摊把通往步行街的人行道堵的水泄不通,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毫无秩序,一切又都在遵循着各自的规矩。几名男男女女的城管正在对那些小贩吆五喝六。这样的景象曾经是董建再熟悉不过的了。去年夏天客运站对面的广场改造,董建就在工地现场当力工。客运站广场上的那些小吃摊子,董建也是没少消费。董建知道,朴家的冷面最正宗,星星的茶叶蛋最好吃,烤毛蛋还得是瞎一只眼的老太太的火候掌握的最好,外焦里脆,糊香糊香干干巴巴的。想到这里,董建不仅咽了口吐沫,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打着响。现在看来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两次侥幸的经历还是让董建不敢冒进,小个子穿过大厦岗,贴着延川大街西侧的人行道绕到了客运站的对面。他闪进了一群老年京剧票友的人群中,他灰色的蚕豆大的鼠眼放射着晦暗的光,那些曾经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的灯泡再次通了电。董建不停的透过人群的缝隙向客运站里观望。他看到一辆又一辆的大巴不断的驶离站台。看到那些大巴顺利的离开,小个子感到愉快,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像蜘蛛那样吐出粘稠的丝,可以把丝喷射到大巴车上然后把自己拽走。我想董建一定是没看过《蜘蛛侠》,不然就不会只是想着把丝喷在公交车上了。
虽然小个子想法可笑,但那双点着灯泡的灰色鼠眼却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终于那双鼠眼扑捉到了一些端倪。就在出站口,他注意到有几名年轻魁梧的男子不断的叫停经过的大巴车,他们上来下去,神情似乎有些紧张。小个子感到一丝的不详。那几个人一定是便衣警察!这一次他反倒是没那么紧张,他庆幸自己英明的决定。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可以搞定临江的这些警察……
我在午后清凉的微风里昏昏欲睡,一切仿佛都在静止中得到了涅槃。“大厦岗,大厦岗,指挥中心呼叫,听到请回话!”对讲机不合时宜的炸响打破了这午后的静怡。我慵懒的抻了抻胳膊,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14点05,距离下一班岗还有25分钟呢。我有些不情愿的抓起对讲机“指挥中心,指挥中心,我是大厦岗,请讲,请讲!”“指挥中心转达局长的指令,两个小时前永泰小区发生一起入室抢劫案,一名嫌疑人投案自首,另外一名在逃的犯罪嫌疑人叫董建,江北鱼林镇人,身高大约1米67,体态偏瘦,小眼睛,寸头,穿一件深色夹克衫牛仔裤。请大厦岗立即到高速公路收费站设卡堵截,重点检查发往哈尔滨的公交车。”我一边穿衣服一边给老木打电话。
10分钟后我们赶到了高速公路收费站入口。老木说自己的一只猫病了,刚刚喂过药,他不在家怕是有危险。老木执拗的站在车下,黑脸膛油光锃亮,拔顶的脑门皱成五线谱“这得检查到啥时候啊?犯罪分子还能坐公交车跑?走着都到哈尔滨了,现在还堵截有啥意义,我就是看不惯不懂业务的领导在那里瞎指挥!”我把停车检查的牌子推到路中央“哪那么多牢骚?老木你工作认真出了名,你不是这心态啊。”“我只是担心我的那只猫,从杨树垃圾场捡的,跟了我六年了,老了怕是挺不过去”老木说话时似乎眼睛有些湿润。我按下对讲机的按钮“指挥中心,指挥中心,我是五一路卡点,永泰小区抢劫的嫌疑人手里是否带有凶器?完毕。”“这个还不清楚,大家要注意安全!一会各岗将配发武器,排人增援,有情况随时与指挥中心保持联系。完毕。”我扶正大沿警帽,走到老木跟前“老木,别担心你的猫,猫有九条命,你的猫不会有事的。今个我有预感,这小子肯定被咱俩抓到,你信不?抓住了晚上我请你喝酒!”老木戴上白手套,低头扎着白腰带,风将他后脑勺上的一缕长发吹起来,悠来荡去的就像是清朝人的小辫子“我才不信呢,你要是抓住他晚上我掏钱请客,要是没抓住,你再请我喝酒!敢打赌不?”老木眯缝着小眼睛露出诡秘的笑,似乎忘记了那只生病的老猫。“OK!一言为定!”我回答的如此爽快令老木有些始料不及。“你在车下负责截车,截停后我上车检查!”我看见远处驶来的一辆大巴对老木说。其实已经好久没和老木一起喝一杯了,今天倒是一个好借口,谁请谁不重要,关键是快乐就好!好喝一口的老木一听请他喝酒立马来了精神,他小心翼翼的把那缕长发一圈一圈的盘回到了脑瓜顶,警帽被严丝合缝的扣在了上面。这让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那些大清国的赴日留学生们,还有他们脑袋顶上的那一座座滑稽、迂腐的富士山。
老木并不迂腐也不滑稽,他工作认真对同志真诚,他嫉恶如仇,他敢于挑战虚伪的世俗和那些蛮不讲理的不公,他真心实意的心疼他的那些流浪猫狗……我的眼前,老木就像一座大山,他愉快的工作从不掺假。在老木的指挥下,过往的大巴车逐一接受检查。我的检查效率很高,重点疑似目标查完之后便以最快速度放行。高速公路卡点秩序竟然,没有出现公交车滞留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