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读完了《最好的告别》,一本探讨关于如何优雅地面对死亡,如何与这个世界告别的书。死亡这个话题很沉重,但我读这本书心里却是暖暖的。本书的作者是阿图葛文德,是一个医务工作者,影响奥巴马医改的重要人物,白宫的健康顾问。
阿图用“一介凡夫,医生也许都想错了”作序,正对应了本书的英文名Being Mortal。Mortal being是凡人的意思,是相对于神的存在。神在生命的意义是永生不死的,在智慧、能力的意义上是全知全能、无限性的存在。换了顺序,其实不难理解,身为凡人,我们都不得不面对死亡,都会与亲人告别,与这个世界告别。翻译作者把这本书翻译成了最好的告别,有情怀,有温暖。
在医学院学了很多东西,教授也都专注于教导我们如何挽救生命,但没人有教过我们死亡。医学在进步,也在不断影响着人类生命的进程,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代的人活的更长,生命质量更高。医院在大家眼中,是起死回生的地方,但作为医生,却有着不一样的理解。理论上,知道一部分病人可能会亡故,但面对每一个实际的病例,死亡好像都不应该发生,都是一种意外,一旦失治,我们奉行的战胜一切敌人的信念似乎就被打败了。科学进步已经把生命进程中的老化和垂死变成了医学的干预科目,融入永不言弃的技术追求,而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做好准备去阻止老弱病死。无人可以逃脱生命的悲剧,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每个人都在不断老去。应该如何优雅的跨越生命的终点?对此,大多数人缺少清晰的观念,而只是把命运交由医生、技术和陌生人来掌控。生命是一条单行线,一步一步走向衰弱和死亡,生老病死的进程不可逆。因为我们的文化拒绝接受生命周期的限定性,以及衰老和死亡的不可避免性,我们的末期病人和老人才会成为无效医疗和精神照顾缺少的牺牲品。好在我们社会已经认识到了这是一个待解的问题,我们正在为生命的末期关怀开辟安宁缓和医疗的新路径。到那一天,生的愉悦和死的坦然都将成为生命圆满的标志。
衰老是我们的宿命,死亡终会到来,没有人可以逃单。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在思考怎么好好活着,似乎很少去想如何优雅的离开。甚至很多人,避讳谈及衰老,谈及死亡,觉得晦气。或许不管活的多么艰难,多么不易,我们大多数人对生命依然充满了敬畏,充满了留恋。其实,我们害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那之前的种种状况,我们可能会丧失听力,丧失记忆力,丧失自理能力,我们不愿意思考这种可能性,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结果,大多数人都没有为之做好准备。衰老和死亡,往往是一个坍塌的过程,很多事情,我们都来不及做,就没有了选择。我们只能把自己交给医院,交给重症监护室,来不及好好的和亲人说再见,好好的和爱人说抱歉,好好的和这个世界告别。如果生命是一次旅程,我们多么希望旅程圆满。充满期待和开始,毫无遗憾的结束,为我们的旅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但同样可以充满温度。我们最终不是为了好好离开,而且如何好好的活到终了。生命旅程的结尾,对死者重要,对活着的人更重要。我们看过很多的名人访谈,说到最遗憾的事儿,往往都是来不及见亲人最后一面,来不及和亲人说再见。而这本书,正是一点点润物细无声的让我们思考,如何避免这种遗憾。
作者举了很多很多的例子,他们经历了不同的老年生活。说实话,其中一些老人的老年生活多么让我们羡慕,在乡村过着田园生活,最后在孩子亲人的陪伴下平静地离开。随着社会结构的变化,老年人独居的比例越来越高。当老年人可以独立生活的时候,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按照自己的方式自主生活,他们有更多地自由。而终有一天,独立、自助的境遇会变得不可能。他们会衰老,会生病,无法照顾自己。
很多独居的老人,不得不离开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住进疗养院。但老人却很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也很难接受。在国内,似乎大部分老人还是跟着子女,但独居还是个必然趋势。相对于美国,国内在这方面落后的多。在书中可以看出,为了修建真正属于老年人的地方,美国社会很多机构做了各种各样的努力。老了,但对生活的要求不能仅仅是安全。我们似乎屈从于这样一个信念,一旦失去身体的独立性,有价值的生活和自由就根本不可能了。而老年人却从未屈从。在我们衰老脆弱、不再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如何使生活存在价值。
马斯洛需求理论认为安全和生存是最重要、最基本的目标,但事实比这复杂的多。在成年早期,人们追求成长和自我实现的人生,寻求新的经验、广泛的社会关系,以及在世界留下足迹的方式。年龄大了以后,他们会把注意力放在存在上,而不是放在做事上,关注当下,而不是未来。如果马斯洛需求层次是正确的,那么缩小生活范围与人们追求最大限度的自我实现就是背道而驰的,你会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的快乐程度会降低。而研究发现,人们根本没有变得不开心,而是随着年岁增长,快乐程度提高。他们比年轻时更少焦虑、压抑和愤怒。我们从在意实现、拥有和得到转而欣赏日常生活的愉快和亲密关系,更具满足感。生活是一种技能,老年的平静和智慧是在时间历程中实现的。
社会情绪选择理论认为:我们如何使用时间可能取决于我们觉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但随着你的视野收缩,当你开始觉得未来是有限的、不确定的时候,你的关注点开始转向此时此地,放在了日常生活的愉悦和最亲近的人身上。
真的当大限来临的时候,我们该做什么。对大多数人而言,因为不治之症而在监护室度过生命的最后日子,完全是一种错误。当我们无法准确知道还有多少时日时,当我们想象自己拥有的时间比当下拥有的时间多得多的时候,我们的每个冲动都是战斗,于是,死的时候,血管里流着化疗药物,喉头插着管子,肉里还有新的缝线。临床医生唯一害怕犯的错误就是做的太少。大多数医生不理解在另一个方向上也可以犯同样可怕的错误,做的太多对一个生命具有同样的毁灭性。我们根本是在缩短、恶化余下的时间。躺在那里,靠着呼吸机,你没有机会说再见,别难过,我很抱歉或者我爱你。
《圣经传道书》中有说到,生有时,死有时。当我活到头的时候,我希望能平静地面对生命的终点,并且是以我喜欢的方式。绝症病人,总是有一些活的很长的可能性,不管这种可能性多么微弱。我们的医疗体系和文化都是围绕着那个微弱的可能性建立的。但希望并不等于计划。
除了单纯的延长生命之外,重症患者还有其他的优先考虑事项。但我们的医疗体系完全不能满足这些需求,这种错误的代价远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问题不是我们如何能够承担这个系统的开支,而是如何建立一个系统,能够在人们生命终结之时,帮助他们实现其最重要的愿望。于是,善终护理出现了。
标准医疗和善终护理的区别并不是治疗和无所作为的区别,而是优先顺序不同。普通医疗的目的是延长生命,而善终服务是让护士、医生、牧师以及社工帮助致命疾病患者在当下享有可能的最充分的生活。研究发现,看姑息疗法专家的病人更早停止治疗,更早开始善终服务,在生命末期遭受的痛苦最少,并且寿命增加了四分之一。很多研究和调查,其中的教训几乎具有禅意:只有不去努力活得更长,才能够活得更长。
不妨,我们都提前为自己做一个最后的告别书,告诉我们亲人,我希望用什么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告别:
1.如果你的心脏停搏,你希望做心脏复苏吗?
2.你愿意采取如插管和机械通气这样的积极治疗吗?
3.你愿意使用抗生素吗?
4.如果不能自行进食,你愿意采取鼻饲或者静脉营养吗?
5.你是想把今天过到最好,还是为了未来牺牲现在?
人好像有两个不同的自我,体验的自我平等地忍受每时每刻的体验,而记忆的自我事后几乎把全部的判断权重放在两个重要时刻,即最糟糕的时刻和最后的时刻。
说到底,人们并不仅仅把他们的生活看作全部时刻的平均数。对于人类而言,生命之所以有意义乃是因为那是一个故事。一个故事具有整体感,其弧度取决于那些有意义的时刻、那些发生了重要事情的时刻。表面看似幸福的生命可能是空虚的,而一个表面看似艰难的生活可能致力于一项伟大的事业。对于故事而言,结局是最重要的。
用作者在书中的最后一段话结束:
面对局限,我父亲的部分处理方式是不带幻想地看待他们。虽然他的情形有时候令他难过,但是,他从来不假装他们比实际情况更好。他从来就明白生命的短暂以及个人在世界上的渺小。但是,他也把自己视为历史链条中的一环。漂浮在这条水流汹涌的历史长河中,我情不自禁地感到无数代人的手穿越时间相握在一起。通过把我们带到这里,我父亲帮助我们理解,他是有着几千年历史渊源的故事的一部分,我们也是。
我们幸而能够听到他讲述他的愿望,听到他跟我们说再见。通过有机会做这些事,他让我们知道,他的心境安宁。这也让我们心境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