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河边的老人
2019年2月9日星期六 鲁华奇
寒冬腊月,匡河的早晨美不胜收。十里长河,墨玉如镜, 两旁松柏林立,腊梅枯枝相映,清冽的寒风送来几声雀鸣,斑驳锈蚀的小船斜躺角落。越小桥,一只野鸭惊起,在河面展翅拍出一轮美丽的水波,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十米开外她又浮出水面,形只影单,孤傲慵懒,仿佛世外隐者,堪破了名利,遨游着太虚。
薄雾朦胧,烟笼四野,不知何处传来萨克斯声,缠绵悠扬,细听却是梁祝的旋律。廊桥蜿蜒,循声寻觅,转弯处,几株腊梅正绽放,黄玉吐蕊,暗香袭人,衰草败柳,怪石嶙峋。乐声从湖面传来,抬眼凝眸,一座木制的亭阁屹立水中,一位男子背对着我,摇摇摆摆,踏着节奏,如痴如醉,如泣如诉。我拿出手机拍照,隔着枯枝,沐着晨光,吹乐的男子转过身,大约六十多岁,长方脸,线条硬朗,双鬓染霜。他看着我,眼光迷离,吹奏着,摇晃着,似入无人化境。“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我不由得嘴角含笑,通体舒畅,如饮醇酒。曲声缥缈,河水寂寥,老者整了整卡其色的风衣,甩了甩灰白的长发,好像刚发现我,他冲我点了点头,嘴角含着笑,接着又开始演奏,风清扬着,水荡漾着。
我告别了伯牙,沿着石板小径漫步,小路纤尘不染,幽静而深远。右前方又见临水露台,大约十多平米,两旁是木制的黑灰色围栏,向湖面伸着。一位老太正在打太极,忽而白鹤晾翅,忽而双峰贯耳,辗转腾挪,玄衣飘动。我不由得驻足偷技,手舞足蹈。她看着我,点了点头,嘴角含笑,头披霞光,一派道骨仙风模样。
告别师太,继续沿着石板小径漫步,对岸连栋别墅错落有致,灯火辉煌。路边枯草丛中有几堆圆形的落叶,象隆起的小丘,似乎有人特意堆放。曲径徜徉,脚步欢畅,一转弯,就见左前方长凳上躺着一位环卫工人,怀抱着扫帚,一动不动。走近瞟了一眼,原来是位七十多岁的老者,满脸的皱纹,绿色的制服,树皮般的黑手长满老茧。我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突然头顶传来几声凄厉的鸟叫,伴着呼啸的寒风,我吃了一惊,不敢乱动,瞟了瞟睡在长凳上的老环卫工人,他纹丝不动,气平息缓,睡意安详,泛着佛光。我偷偷用手机拍照,心潮澎湃,乌云和着薄雾,青松遮着晨阳,天暗起来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漫步洁净的林荫小道,我突然意识到城市的环卫工人和园林工人大多数是农村的老大爷和老大妈,小区里的保洁员也一样。昨天在电梯中我遇到一位老大妈,是我们小区的保洁员,七十多岁,胖乎乎的,嘴角含笑眼光慈祥。
“大妈,您一天工作多长时间?”我笑着问。“一天说好六个小时,实际要干十个小时,不然活干不完”她手里夹着废旧的纸箱。
“那一个月给您开多少钱?”
“一千七百五”大妈声音洪亮,听起来比较满意。“就是有点累,没时间照看家。”
我让大妈去我家拿废弃的纸箱和旧报纸,边走边聊。
“您子女在干什么?”我问到。
“儿子和媳妇都在工地上搞建筑,工资高着呢”大妈自豪地说,眼睛更亮了。
“买房子了吗?”我又问。
“买了,每月都要还贷款”大妈深深叹了口气。
我不由想起我的姨娘,像大妈一样,全家迁入城市,四年前她的孙女患了重病,到上海治病花了五万多。今年她的孙子出世,又患了腭裂需要到上海做手术,家里经济负担陡然加重,但姨娘很乐观,每天勤奋地赚钱,说话仍然脆蹦蹦地。
中国的城市化就像上古时代的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美国的一位经济学家研究中国农村三十年,他得出一个结论中国农村贫困的根源是落后的教育。改革开放以来大批农民进入城市,可以享受城市的教育资源,很多家庭彻底摆脱了贫困。
我又想起躺在冰冷凳子上睡觉的老环卫工人,他肯定凌晨三四点就起来打扫卫生,假如他生病怎么办?他们家也许背负着沉重的房贷。他的子女很可能从事蓝领的工作,收入不高。
城市的门槛越来越高了,养老,住房,蓝领工人收入,疾病就如同几座大山横在前面,可是对于年轻人来说,农村已经回不去了,年老的父母也回不去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谁在远方流浪?谁在故乡守望?谁在游戏人生?谁在蹉跎时光?小径幽幽,落叶成球。匡水粼粼,万家灯火。谁能想到,城市化竟然奇迹般解决了困扰中国几千年的人口难题?城市拥有优质的教育和医疗资源,还有丰富的工作机会,扶贫脱贫,铲平前进道路上的几座拦路大山,是否还得靠城市化?愚公移山精神不能丢,愿梦想永在,牵手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