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借着今天这个特殊日子,把我家“王母娘娘”约出来。我想好好犒劳她一番。因为N年前的今天是我的出生日,也是她的受难日。
为什么我会突然称呼母亲“王母娘娘”?因为我发现母亲有轻度强迫症,做什么不依她的心意她就会歇斯底里,不依不饶,最常见的是攻击自己嫡亲。这就是“王母娘娘”的出处了。
不想,我也继承了母亲这点“优势”。在我教育自己孩子方面深受强迫症折磨。我把“爱子心切,望子成龙”这一心里发挥到了极致。为护子心切,“母亲”这一角色,能随时演变成一头母狮子,不惜冒死撕咬侵犯自己子女的攻击者。也能为了给孩子铺好将来康庄大道,甘愿在人前低头做孙子。母亲就像那银河系里的一颗恒星,为守护我们,宁愿一辈子孤寂地挂在夜空上。
此刻,我眼前的母亲何尝说不是一个护子心切的人?母亲外表看似好强 ,却遇事悲观,是安全感作祟,母亲缺失了一辈子。
很幸运,我天生多出了母亲没有的安全感与几分坚强。餐厅响起了热闹的音乐。我翻开菜谱,点了几个名菜,再要了瓶白酒。母亲好这一口。母亲环顾了四周。似乎是喜庆的音乐触动她某根神经。突然,她“哦”的一声,镇住了我。“别说,你不搞这一出我还真不记得今天是你出世的日子。时间过的真快,几十年好像就只眨了几下眼一样,你小时候那圆圆的样子还像还跟昨天一样……记得你几个月大时我刚好参加幼教这一职,只能顾及你哥,每天只能背他一个去上课,你爸要忙农田,农田离家远,中午饭必需同早上一起带去,晚归。没办法,那些日子只能把你寄托到邻居家。后来到你差不多两岁时,自己会在家玩,困了自己睡,睡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床。我跟你爸看过你几次睡在猪旁边,抱起来一身冰凉的。当然,猪是有主人观念的。你爸撞见过猪起身会绕过你走。”母亲笑着喃喃自语。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母亲沉浸在往昔的岁月里。在那个年代,全村没几户过得宽裕。最贫贱户算是我家吧。黄土墙上多处宽大裂缝,旧黄草屋顶。床的上方拉了几根尼龙线,绷一块从禾田“退役”的透明塑料膜。但透明膜陈旧的早已不见透明色。好在挡了多年的草屑,才不至于一觉醒来草屑掉落在眼睛的模样。草房子不大。人睡一间唯一有门的房,猪睡现在叫客厅的房,客厅北面门,用的是块木板贴在屋内门框上,屋内再用跟铁棍借助力量斜顶在木板上,刮风下雨能起到作用,但还是抵不过猪嘴巴一拱。我家猪同胞轻而易举就能破门而入。堂屋通厨房,都是无门的,人猪共享,来去都自由。
“哇,好香!”服务员端来菜肴的香气把我和“王母娘娘”从那片亲切而又抹不开的甜蜜中拉回了餐桌。我摸着咕噜噜响的肚子正瞧上了餐桌上亮堂堂的几个菜,食欲彻底被揭发。胃猛地被俘虏了。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往嘴里夹,想笑,却得憋着。把嘴巴塞得鼓鼓的。“嗯…真好吃!好菜配好酒。来,妈 ,我给你倒好了酒,快吃吧。”母亲接过递过去的酒杯,嘴巴念叨着:“看你这形象撒,哪有像你这样的,像谁会跟你抢一样,巴不得直接倒进肚子里的,慢点不行啊?”母亲还停留在那片甜蜜的回忆里,声音格外柔和。
酒过三巡,母亲的目光又开始深远起来。对我仍念着当年生存有多不易。“你两三岁一路都是多灾多难。几次掉水里都被村里人捞起来 ,差点淹死。那几次溺水不算侥幸,幸运的是我牵着你哥刚从湖南外婆家回来。走在离家还有几里路的路上,就听到村子里的人说:‘你总算回来了!听说你家今天着火啦,不清楚你女有没有事。’我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脚像栓了千斤重的铁链,想前进一步都成了困难。”“哇哦,我又被老天垂怜了一次。”我笑道。“那天正好赶上两个姑娘路过我们家,看到我们家草房子在冒烟。朝屋里一看,一片火光。姑娘算胆大的推开了门,抱出了床上的你,万幸你安全无恙,只是烧掉了家里唯一一床被子。因为发现及时,床烧焦了一半,后来照例用着。还有,你小时候皮肤像患了疥疮,一身溃烂看不得,医了好久,天天抹药清洗都不见好。”
我专注着母亲眼神,那神情充满了百无聊赖,我恍惚了一会,端起身前半杯饮料一口喝下;我天生命贱,不,是一生都命贱。理应我该埋怨母亲对我幼年的轻视。当年受条件因素,算了算,哥是早产儿,生下来只有正常婴儿一半大,排在第四胎,也是唯一被保住的一胎,之所以,我再后到,也是女孩,不违心的说吧,在那封建时期,相对女孩的命,就是要低贱些。
折现了许多零散记忆,母亲像被贴了个严母标签。抹杀了我许多童年乐趣。那些美好的童年回忆就像被掐断了一截的录像带,好像永远无法回播。限制你,像被剥夺自由关在笼子里的鸟,只有羡慕外面那些同龄人放飞的自由与喜悦。从而因此,也得面临遭受着所有同龄人的孤弃。
镜子里,仿佛又看到了我当年的乖顺样子。我从省外打工回来后,快临近过年,刚吃过晚饭看电视,便好像听到楼下有好几个同学喊我,没等我反应过来,母亲的一声;睡了觉!语气里不光带着严肃,还有几分不客气。在一旁,我却不敢作声。
成长的夜中,梦境里总是出现母亲手中的细柳不停的边哭边抽落在我身上,痛斥道,为什么这么倔犟,哪里学来的硬气,为什么每次打你都不跑,只会忍着不哭不流眼泪。
那份决然的坚毅形态是自身慢慢磨成的。以为足够坚强就感受不到伤害。不想,错在为保护自己,不惜竖起全身的刺,却缕缕伤害最爱自己的亲人。
每个人心里都安插了欲望与野心,但相比与时俱进的是;野心,有时候真能被道德与环境束缚着。
孤独能将一些人摧毁,也能救赎一个人。环境迫使你学会了坚毅,隐忍,却又拿走了你童年的懵懂与天真。
14岁那年,深秋刚至,秋风入寝,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敞开的领口被灌了一阵阵风丝,令人猛然觉得有股微微的凉意。
听说今天父亲会来接我,头一天晚上,父母接到超市老板电话,老板在电话里辞掉了我来省城打工的梦想。父亲提着我带来的行李,打算去姑婆家落一站。姑婆黝黑的皮肤,木纳呆板的眼神快将近失明,严重驼着背,脸上堆积了已流逝了岁月的深陷皱纹。我站在门外看着正移着蹒跚步伐的姑婆正慢慢向我走来,用安慰的手掌牵着我的手,拉着我往屋子里走,姑婆双手拍在我手背上的手 ,生满老茧,却温暖依旧!
我晓得有户人家刚好要请一个人专门打扫卫生,她是我在公园里一起晨练的朋友,姑婆说完,脸转过来看向我,眼神模糊,却像落在旁边的门上。你能吃这份苦吗?我连忙点点头,懊恼自己忘记姑婆看不清,又快速回答,让我试试看吧!那好,吃完饭我就带你去她家问问。
而后,我被东家留下。想在社会关系上立足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要想得到回报就必需付出勤奋与刻苦。东家房子足足有500平米,华丽家族,装置精美,精装修背后的美观,需要每天有人不停的打扫,我份内的事,只负责整个房子里的卫生跟买菜跑腿,每天我都会有多余时间帮那个比我先来的阿姨洗衣服,她还担任烹饪一职。
出门在外思乡之情人人都有,电话里为缓解父母牵挂,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几个月后,我有种道不尽的喜悦感,东家放我两天假,并递给我100块钱,叮嘱我买些水果回去好好跟家人续续。我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钱,心想着,这也许是奖励吧,因为我工资一个月才150块。现在想来,其实我那会儿挺受老板娘爱戴的,因为她承诺许多有关我将来的打算。等你大两岁,我介绍你做别的工作,或者去我公司上班,等你到成家年龄,我会给你找户城里条件好一点的人家。
回来的两天,母亲对我脸上洋溢的喜悦总是产生质疑,临往返倒计时时,母亲像是在等待什母亲,或想听我说点什么。母亲说;先别着急走,我去看看你落下什么东西没带。我连忙起身说,出发晚了,天黑下来我可不认得路啊!同时连声叫来父亲,这就骑自行车送我去乡镇坐车。母亲拿着我随身要带的东西,跟提来了我一双出发要换的革鞋,蹲在我脚边,用抹布不停的给我擦。我同时隐约感觉到,低着头的母亲已经湿润了眼框,毫无痕迹的往外泄,落在我脚边。倘若在平时,我肯定会对母亲的眼泪产生怀疑。因为母亲除了幼教一职还有另外一个职业,那种职业是专靠眼泪吃饭的,也是我自小每次被同学问起,昨天来我村子里卖唱的女的是你妈吗?每当被别人当面议论或面临这种问题,我总是逃避的故意走开,那会儿,年少轻狂的我,总认为母亲那行有损形象,低级不体面,母亲的艰辛遭到我心里的排挤。一直到我成家为母后,才理解母亲,才明白此句话的含义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我已记不太清,母亲是那年参加乐队哭丧这行的。但我熟知一点,那地方老人闹丧,母亲的眼泪才很值钱。也因此家里的贫困得到了稍微的改善。彼时,不知为何,一直视为铁面无情的母亲怎会如此忧伤。但同时又牵引了我千丝万缕的情绪。片刻,我一把掠夺母亲手上的鞋,套在脚上起身就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
我知道,母亲的眼泪来自她太多太多的千言万语与牵挂,我想,没离开过父母的孩子出远门,全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一样,心像被割舍的痛!我一直没回头,怕再直视到母亲那悲伤神情。
我对于我选择的这份工作丝毫不后悔。因为脸面不会为你生计解忧的。不认为“保姆”这个代名词有损职业脸面,也不会介意别人眼光。
可如今你往反的方向想,你走过的那段路,其实都是利己的,历练中,你学会了如何承受,起码练就了承受,不畏惧将来的任何艰苦。
一个月后的某个上午,我对父母初来乍的感到非常意外,这回,事先没有电话联系,母亲是直入东家来接我回去的,这些日子母亲过得夜不能寐,挂念女儿寄人篱下的日子太苦,母亲跟东家谎称接我回去就读,其实背后谎称的含义,更多是于心不舍与愧疚吧!
等某天回头看看,愕然发现自己身上复制了许多母亲的影子。母亲要强了一辈子,也累了一辈子。可我不想走母亲走过的路,我的步伐开始有些退缩,不想那种负担将来发生在我身上。
快过了半辈子的光景,演变了千奇百怪的性情,形态各异的脸谱。有时能把角色演到伶牙俐齿,语气逼人。其实这么多面孔都是出自我多年工作环境所造就的。但我实际比较合适安静,喜欢写字不赶,秀画不急,处事不燥,甚是喜欢独自清闲平静的空间。
人的本性是生定了的,人的外皮跟色差能变得了,但唯独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和骨质,变不了。穷养的孩子,做任何事前,总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但不叫讨好,叫一种精神习惯教养。穷养的孩子会记自己的根,不会忘记本。穷养的孩子相对比较“胆小”,但请别给这种“胆小”扣一个弱儒代名词。因为我也类似这种特征。
穷养出生的我,纵然有再多梦想跟野心,还是将自己内心定格原貌,一辈子都不愿去走逆行的路。
今天借此时的心情提笔,估算我算幸运的,受了老天爷不少眷顾,让我这一世有幸投胎做了人,如果有下一世,我还会依旧有幸做人吗?如果有,请让我做另一个自己,只要心里有梦想,,都敢勇敢坦荡,勤奋去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