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灵魂碎片
希利苏斯的上空风沙狂吼，日光昏暗。
雷恩不知疲倦的搬着沙子，无视额头不停流淌的汗水，用余光留意落后半步的她。她步伐吃力，却不肯停下休息，倔强的负重前行。
斗转星移，天光渐沉，群虫飞绕。安其拉神殿门前，人流熙攘喧闹。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被人群冲散。她却毫无所觉，目不转睛盯着神殿外六角形的大门。
手拿流沙节杖的英雄，站在高高的楼梯，奋力敲响甲虫之铜锣。
大门骤然震动，积尘四扬，草木蔓生，逐渐焕发耀眼的白光。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高叫。
她下意识握紧他的手，转头与他对视，眼神晶亮，辉耀灼灼。
洛丹伦废墟上，他孑身孤立，在最高的墙柱，极目远眺，看着她毫不留恋地踏上飞艇，消失在远方。
蓦然惊醒，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她，充满悲喜，醒来，却只留下深深的遗憾。
他慵懒地平躺在床上，听到隔间外有絮絮压低的对话声。魔法区的几位训练师都垂垂老矣，看破红尘，很难听到他们与别人交谈。
他忽然想到，一定是米娜在外面等他。也只有她能唤起皮尔斯说话的欲望，并且絮絮不止，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暮然间，他清醒了大半，伸了个懒腰，披上淡蓝色的法袍，起床去践行昨晚和米娜的约定。
卧室外间，米娜果然正和他的老师相谈甚欢。她穿着素白法袍，背着大大的背包，手中还提着一个草编的篮子。见他出来，高兴的扬了扬手，给他看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应物品。
“是去打猎，又不是去野餐。”他淡淡瞥了一眼她的篮子，里面有格子毡布、面包、乳酪和果酱，还有很多不知什么的瓶瓶罐罐。
她抿着嘴，咬着下唇，有些受打击的样子，却没有反驳。
“好久没吃到新鲜的烤狼肉了。只是想一想那坚韧的肉质，口水都要流出来啦。”雷恩的老师，法师训练师皮尔斯在一旁沙哑地说道，似乎在回忆从前野外狩猎的欢欣自由。
“我们会多打一些，给您留着。晚上让雷恩带回来，时间不算长，吃起来应该还会新鲜。”米娜乖巧的拉着皮尔斯的袖子，认真许诺。
雷恩看了他们一眼，总觉的两个人神情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转身径直向外走去。
“哎呀，也不等等我，还有这么多东西要拿.......”米娜焦急地大叫，和皮尔斯匆匆打了招呼，急忙追了出去。
皮尔斯在他们身后摇了摇头，轻声叹气。
他这个徒弟，天分极佳，曾经也是英雄少年，魔法界的俊杰。带领着一众人击退过联盟对幽暗城的袭击，也杀败过熔火之心的炎魔之王—拉格纳罗斯。
却因为太过骄傲执着，在昔日战友离心，往日同伴远去后，解不开心中的结，日渐阴冷，颓废至厮。
雷恩却没有想到皮尔斯会对着他俩的背影感叹良多。他带米娜去银松森林，嫌她太慢，扯掉她身上的巨大背包，背到自己肩上。她提着篮子，亦步亦趋的紧跟在他的身后。
他边走边观察着地上的痕迹，在瑟伯切尔附近的一处森林停下脚步。
“这里的野兽都很孱弱，容易猎杀。”他卸下背包，放在高大树木脚下，将她手中的篮子也堆在一起，用干燥的树叶覆盖其上。
“你骑上马，绕着这一圈走，把那些野兽都引到我身边，这样猎杀速度会快。”他冷静环顾，挥舞着手中的统御法杖，指点方向，简短解释。
她听话地召唤出自己的恐惧战马，开始绕着周围瞎撞乱跑。他站在空地中央，吟唱着风暴烈焰的符咒。
她吸引着野兽终于回到他身边，一场火焰风暴之下，才零散地躺着三只狼和一只野猪。她速度太慢，行进路线曲折，很多野兽跟到一半就又四处跑散。
他只好先将这几只猎物的尸首捡到一起，堆叠在树下。
“你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下火雨？”他摇了摇头，思考了几秒，问道。
“教过的。”她急忙点头。
“施法给我看。”他显然不太放心。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把法袍抻平，双手举起，摆开架势，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吟唱法术。
两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只有林中舒缓的风，卷着几片树叶，打在两人身上。
“你没有法杖？”他发现问题所在，语气阴沉，压抑着自己逐渐上涨的怒气。
“啊？”她茫然不知所措。
“你老师难道没告诉你，作为一名术士，大多数法术都是需要法杖引导能量才能施展的吗？”他语气冰冷，开始咬牙切齿。
“好像是说过的。可是..........我觉得......总是背着法杖太麻烦........后来就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分辨。
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去，到附近随便找几个野兽，吸几个灵魂碎片回来。这个会不会？”他无奈至极，想要尽快结束这次狩猎，思考了一阵，还是开口。
“哦”她不敢多言，生怕惹得他更加生气，提着白色法袍飞快跑到一边去了。
吸了满满一大包灵魂碎片，她才回来，希望他能够因此而消气，不会觉得自己太过没用。
远远就看到他靠着树干坐着，手里握着一把长刀，正在刮削着什么。
“这是什么？”她蹲下来靠在他身边，好奇问道。
“法杖”他头也不抬。
“给我做的？”她有些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地问道。
“不然怎么打猎？你不会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学无术，混吃等死吧？”他白她一眼，继续手中的工作。
“嘿嘿”虽然被他训斥，她却丝毫没有不高兴，反而开心地咧嘴笑着，仔细观察他手中的木杖。
他不知从哪儿砍来一截柳木，比一般的法杖短一些，也细一些，但是木柄笔直，只在稍粗的末端，自然地弯成了个结。木杖外皮被他削刮的光滑平整。
他从自己的随身背包中翻了翻，找出一件银月型的法器，在木杖一头比划着。
“这个很好看啊，是什么？”她很喜欢这件法器的样子，银白明亮，泛着金属的光泽。
“这是很常见的初级法器，给你用也不算浪费。”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柳木的弯结中间割开一道缝隙，将法器镶嵌进去。
“碎片呢？”他抬头看她。她急忙将包里的灵魂碎片全部倒在地上。紫色的碎片萦绕着黑色的迷雾，那是垂死的野兽释放的怨气。不过因为她法力尚欠，那抹黑雾并不十分浓重。
他挑拣了几颗尾端稍尖的碎片，打磨地更加细长，再用法力将它们一颗颗楔入杖头，牢牢固定住银月法器。最后，他伸出手掌，施展火法，掌心腾地燃起一簇火焰，反复炙烤法杖，直到杖身更加干燥紧致，呈现出漂亮的红棕色。
他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有些不情愿地将法杖递到她手边。她却没有接，只是痴痴望着他。
他用法杖敲她的肩，她感到微疼，回过神来，带着花痴的表情，对他呢喃“别的法师都喜欢冰法，只有你总是喜欢摆弄火焰。不过，你施展火法的样子真是太帅了。” 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他动作微微一滞，将法杖向她身上一丢，转头走入丛林之中。
他甚至都不骑马，直接一个个闪现，就将众多野兽引到她身边。
她举起法杖，笨拙的吟唱，火焰之雨从天而降，虽然稀稀落落，但是对付这些野兽还是绰绰有余。
很快，两人就收获了一大堆猎物。她将多汁狼肉小心翼翼收在单独的袋子里，准备给皮尔斯带回去。
傍晚时分，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向幽暗城走去。他背着两人的背包，将猎物全部扔马背上，一手牵着自己的马，一手牵着她的恐惧战马。她骑在马背上，任由他在前面带路。
提瑞斯法附近的森林很少能见到太阳。这天傍晚，浓密的树叶之间，却罕见地漏出几缕霞光。
她从来没有在一天之内消耗过这么多法力，整个人有些虚弱混沌，懒懒趴在马上，面目却欢欣舒展。
“雷恩。”她轻唤他的名字。
“嗯？”他不晓得她竟这么孱弱，只不过下了几场火雨，就差点虚脱。心中有些愧疚，声音不自觉放的柔和。
“谢谢你送我的法杖。很轻很细，一点不沉重。还很漂亮。”她声音低弱，语调却明丽欢欣“我会一直带着。”
“那最好。”夜色见沉，他看得出她的疲倦乏累，也感觉地出她努力睁着晶亮的眼睛，追随他的背影。
“雷恩？”她又喊他。
“说罢。”他应着，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幽暗城的大门。
“妮可是谁？”她停顿半晌，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后背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脚步却不自觉得加快许多。
“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她声音依旧低弱，如喃喃自语，“早起去找你，听到你在梦中一直喊着这个名字。皮尔斯在隔间外摇头叹气。一个名字而已......我也只是好奇罢了.......没有别的意思。”她似乎在向他解释什么，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他并非有意逃避。只是，妮可到底是谁？他无从向人说明。
是他一起成长历练的伙伴？是他情窦初开的眷恋对象？是他征战团队的重要成员？还是现在他心中所有不甘和遗憾的指向？
城门到了，他转过头来，想要扶米娜下马，却发现她已疲倦地沉沉睡去。
她身后背着他做的法杖。银月法器闪着冷冷白光，映着她同样苍白的脸。法器下镶嵌的灵魂碎片，紫耀暗沉，环绕着若隐若现的黑雾。
他呆呆望着这把法杖，忽然觉得，妮可在他的头脑中，就像那些灵魂碎片一样，深深楔在他记忆之中，一旦触及，隐隐做痛，却又不能拔除，不能剥离。
因为，一旦失去关于她的片段，他的记忆，就会轰然坍塌，变得支离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