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骨哨
雪慢慢停了,只有几丝风在耳边呢喃,太阳从厚厚的羽绒被里露出半张脸,偷偷张望这个美丽的冰雪世界。
连绵起伏的远山如海浪般在蓝色的天际奔涌,近处的山头像一顶顶巨大的羊皮帐蓬,在天地间撑开。
挺拔的白桦,经过夜的加工,枝上的雪变得白玉般好看。一棵棵立在雪地里,好似高超的工匠雕刻的玉树琼枝。
松树正在得意洋洋地炫耀它身上厚厚的雪外套,一不留神,几只小松鼠慌慌张张爬上松枝摘松果,匆忙间撞掉一只雪袖子。松树假装生气,举起绿色的小手掌轻轻地拍在它身上。哎呀,另一只雪袖子也滑下来啦。
小松鼠一溜烟,抱着松果跑远了。
太阳笑着推开锦云,夺目的光芒照耀着大山,山上的雪和树木都发出莹莹雪光。
爱美的柞树用雪绒裁衣服,闪光的雪片做点缀,装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山野间摆出最迷人的舞姿。
蒿草盖着雪被眯着眼打瞌睡,树林站着打盹。
山楠一边看雪景一边喂猎狗吃东西。每次抛出肉块,它都一口接住,不愧是一只好猎狗。
爷爷靠在火堆旁,睡得正香。山楠添上几根干柴,火焰腾空而起。他看着爷爷烤红的脸,悄悄从他身边拿走斧头,踩着松软的积雪,小心翼翼地在附近收集树藤。
大山是动植物的乐园,有大树的地方,自然有许多寄生藤。树木长的有多高,它们就能爬多高。
猎狗吃完肉块,在雪地里跳跃前行,帮他避开危险。
不远处,一棵山杨树上缠着一根蛇形干藤,一团一团的枯叶随风晃动,上面的雪扑簌扑簌往下掉。山楠一手提斧头一手拿木枝探路,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雪窝!
树藤根部埋在雪里,冻得很硬实,山楠抡起胳膊对准树藤用力砍下去,斧头擦过树藤落在山杨上,砍出一道白痕。
他在家里帮妈妈烧过火、劈过柴,知道越着急越劈不开。他两腿站稳,眼睛盯住目标点,两手举起斧头,“咔”,砍在藤上。
山楠一斧头一斧头地砍下去,木屑一片一片飞起来,树上的雪“啪嗒啪嗒”往下掉。
“楠楠,累不累?歇一会儿吧。”山白睡醒后接过斧头,拽下依附在山杨身上的树藤。
“不累,我想赶在天黑前修到雪松崖那里。”
“我们一边砍树藤一边打桩,很难在短时间内修到那里,傻孩子。”
“你砍树藤,我捡粗木材,我们都不休息,天黑前也许会修到那里。等妈妈和村民下山时,大家就不用害怕雪松崖了。”
“你真的不歇一会儿?”山楠热得额头上冒出一层汗,丝丝缕缕的白汽在头顶升腾,山白明白他很累。
“不歇。我去捡木材!”
翻过这个山坡,有一处迎风的山梁,那里有一大片树林。常年受大风撕拽,有些桦树或松树拦腰折断,树冠露在雪地表层,比较容易找到。
“注意脚下,小心一点!带上猎狗吧!”
“我记住了,爷爷!狗狗,跟我来!”山楠对着猎狗做一个“过来”的手势,猎狗腾身飞跃,几步窜到小主人旁边,摇摇尾巴,四条腿潜雪而行。
山梁在北方,褶皱的山坡上,生长着大片的混合林,凸起的山石被风吹得干干净净,露出一条条纹络清晰的石筋。凹陷处的黑桦、红松被刮来的雪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段树梢。
这里是风口,山风吹在山脊上,一会儿长啸,一会儿呜咽,听着惊悚的声音,迎着山风,砍藤时汗水洇湿的衣服变得又湿又冷,山楠浑身发抖。
如果戴上婆婆做的蓝手套,该多暖和呀,只可惜没带出来。早上出门时想过,但又怕树枝挂坏,舍不得戴。
山楠缩着脖子踩在山石上四处张望,寻找有用的粗木材。
在一堆乱石附近,山楠找到一棵红松,断开的裂口很新鲜,像是风刚刚扭断的样子。
把它扛回去可以做二根木桩。山楠目测完,两手抱住断口处用力拖,想把它从主干上撕扯下来。
脚下的雪又厚又滑,山楠抱住树干,双脚蹬住山石,身体后仰。猎狗叼住树梢帮着往后拽。
突然,折断的松树脱离主干,像一只下山的猛虎,呼啸着窜下山坡。
“妈妈——”山楠被一股大力拖着往下滑,树木飞速后退,岩石像大大小小的雪人,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想抱住任意一棵树,但是下滑速度太快,什么也没抓到。
猎狗烈马似的追着山楠向山下奔腾。
“砰!哎哟!”山楠的头撞在一棵白桦上,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反弹出去,滚着往下滑。
“汪汪!汪汪!”猎狗四条腿铲起的积雪淹没它的身体,它不得不把头仰得高高的,着急地为小主人呼救。
前面的树木渐渐稀疏,山风推着山楠和猎狗往山下跑,纷飞的雪屑在眼前模糊。
爸爸,你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你?妈妈妈妈,快告诉我爸爸到底藏在哪里?
明艳的阳光照在妈妈脸上,她眨眨眼睛朝我努努嘴巴。哈哈,我朝妈妈示意的方向找去,果然找到了爸爸。原来呀,他躲在山石后面的树洞里。
妈妈,今年我过生日你会给我什么礼物?其实,没有礼物我也不怪你。真的,不要蜡笔我也会画画。
我一点都不想要山七家卖的蜡笔。
大熊,我想你了,你想过我吗?我觉得你是想我的,因为我曾在窗下见过你的脚印。
婆婆,你对我真好。你送我蓝手套时妈妈可担心啦,她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更不要接受陌生人的东西。不过,前两天我穿上你做的皮袄时,她看了看,什么也没说。我想,她总算明白你是好人了。
白脖子,黑眼睛……“妈妈——”山坡的尽头是悬崖,山楠滑下去了。
同一时间,猎狗向前一跃,叼住山楠的衣领,四条腿紧紧地撑在雪下的岩石上,肚子贴着冰冷的雪地。
“狗狗!哇——”石壁滑溜溜的,什么也抓不住,低头一看,真高啊!山楠吓得闭上眼睛大哭起来。
白脖子,黑眼睛,你们在哪里呀?猎狗冻得浑身发抖,山楠在悬崖边上哭。
骨哨!婆婆说,骨哨可以召唤白脖子、黑眼睛。山楠从领口摸出挂在脖子上的骨哨,用力吹响。
一串清脆的铃音带着花香和暖风从天而降,山楠睁开眼睛,看见白脖子和黑眼睛围在他两边。他骑上白脖子,友好地拍拍黑眼睛的脖子,两只驯鹿抬起蹄子,平稳地站在山坡上。
猎狗有了帮手,松开牙齿虚脱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婆婆抱住山楠,把他裹进宽大的熊皮大衣里,抱得紧紧的。
“我们听见哨声就马上赶来了。”
“谢谢婆婆!谢谢白脖子、黑眼睛!”
“你一个人来这儿干什么?多危险呀!”
“我想找一些木材做防护栏!”
“山上到处是树,怎么来这儿取木材?”
“我不想砍树,想捡刮断的树打木桩。”
“做防护栏加固院子吗?”
“不是,我和爷爷打算修一条防护栏,方便村民上山下山。”
“你们可以在春夏秋三个季节修啊,冬季上山修这个,太危险!”
“过去,冬季很少有人上山打猎,根本用不上防护栏。今年伐木队不放假,雪松崖像吃人的巨兽,不修不行!”婆婆的熊皮大衣格外暖和,山楠全身热乎乎的。
“咱们一起修!”
“一起修!”
山楠从婆婆的大衣里钻出来,看见猎狗在山坡上撒欢;白脖子和黑眼睛刨开雪层,寻找苔藓和树叶吃,眼睛的余光瞥见一条影子转过山梁,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