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妈说我是个很“嘎咕”的人,在方言里的意思就是:性情怪,不容易相处和通融的意思。我嘴笨,为人慢热,不懂通融,小学六年,一个人上学,放学就回家,在学校里连挽着胳膊结伴一同上厕所的伙伴都没有,好在我并不因此感到孤独难过,在旁边看着同学做游戏也不错,但如果别人邀请我, 我也不会拒绝,我并不排除与人交往,只是不会主动融入。
那天回家,家里来了客人,是隔壁出嫁在外地的姑姑,陪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妈妈说:“鹃子,这是你表姐,你陪着出去玩玩吧。”
女孩立马欢快地站到我面前,很自然的挽起我的胳膊,一脸期待地说:“走吧,走吧。”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信,第一感觉就是这女孩真漂亮。
相对于我的其貌不扬,阿信真的是太鲜灵了,用眉目如画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她肤色粉白,嘴唇红润,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睛晶亮晶亮的,忽闪忽闪的盯着你,像能看到你的心里去。那天她穿着一件小裙子,点缀着我们农村的孩子不常见的蕾丝花边,像一个小公主降临到我的面前。
本来我就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再加上对漂亮事物的崇拜,我们一下午玩得自在而融洽。
我带她看院中的花园,大方的摘一大捧她喜欢的花;我们拔下大把的狗尾巴草,胡乱的编一些四不像的东西;她也毫不在意泥土弄脏了裙子,和我一起翻开卷起的叶子,找出躲藏在里面的小虫;我们拔下地黄花的花管,一起抢吸里面的花蜜。
“妹妹,你是叫鹃子吗?”
“是的,你叫什么?”
“我叫阿信,我们交个朋友吧。”
阿信直白的交友方式震撼了我,朋友这个词第一次在我的心底砸下了深深的一个坑。在她期盼的注视下,我重重地点点头,从此,阿信的友谊就进驻在我的心里。
阿信在我家玩了一个下午就回去了,离开的时候,我们已经发展到难分难解的地步,姑姑答应暑假再带她来住一段时间,我们才依依不舍挥手再见。
2
那年的暑假如期到来,如期而来的还有阿信。
清楚的记得那是我们三年级的暑假,阿信在她的外婆家一直住了有半个月。这期间我们一直腻在一起,无话不谈。阿信具有天生的自来熟体质,那半个月的时间,附近的小伙伴不时地结伴到我的家里——找阿信玩,没办法,他们喜欢阿信,阿信却喜欢腻在我家,我沾光似的享受了他们的好感和优待。
我们喜欢阿信不仅仅因为她漂亮,更因为她好像有一种神奇的本领,能准确的捕捉到我们的情绪,哪个小伙伴做游戏多输了几次,阿信总能第一个发觉,然后凭借她的威望修改下游戏规则,或者和他调换下游戏身份,让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进行下去。
阿信还会讲很多精彩的故事,但主人公总和她自己能扯上关系,比如她讲她的爸爸是一个很厉害的军人,抓住过持枪的歹徒;比如她和她的朋友一起去电视台演出,见过好几个明星;她的体育老师跳高很厉害,比她还高的杆子一下就跳过去了。阿信的故事,唤起了我们农村孩子对外面世界的美好想象,而这一切的媒介又是阿信,所以,漂亮的阿信成了我们心中最受欢迎的女生,对她是谜之崇拜,唯她马首是瞻。
以至于阿信离开后没几天,伙伴们见到我总会问:“阿信什么时候再来?”
我也很想阿信,但一想到阿信只和我做过约定,就自豪的告诉他们:“阿信和我约好了,一放假就过来找我玩,到时候我喊你们好了。”
3
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初中的时候,我们家搬到了镇上。初二的时候,家里觉得直升的这所初中教学不太好,上学又远,就给转学到了我大伯执教的学校。转学的当天中午放学,我刚要去吃饭,就被一个大大的拥抱吓了一跳。
“真的是你?上堂课上厕所的时候我觉得好像,但没敢认。你转学过来的吗?”是阿信。
“是的,今天第一天。你也在这个学校啊。”
“是啊,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又没记住……”
……
阿信在一班,我在三班。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交流。大多数都是阿信中午吃过饭来班级找我,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操场的器材区去玩,更多的时候我们仅仅靠在走廊的柱子上,随着兴致聊聊天,我也终于有可以挽着胳膊结伴一同上厕所的伙伴了,阿信陪着我度过了转校生最不适应的那段时光。
渐渐我知道了,阿信在他们班并没有真正的好朋友,因为阿信漂亮,男生缘太好了,男生都争着认她做妹妹,引起了女生的妒嫉,阿信并不在乎,她成绩很好,老师很喜欢。对于女生背后讲坏话的小伎俩,她满不在乎的撇撇嘴:“我懒得理她们。”
期末的考试的考场上,发生了一件事,我被监考老师没收了试卷直接叫到了办公室。
原因是老师在监考英语的过程中,觉察后面有动静,转身就发现我桌脚地上有作弊的小纸条。
我解释:“纸条不是我的,是我的隔壁同学扔过来的。”
“扔给你就不是作弊了?”
“我没让她仍,是别人扔给她的,没接住掉地上了,她就踢给我这边了。”
后来还是看在我大伯的面子上,同意让我当场完成这张试卷,如果我能考95分以上,就说明我没有作弊嫌疑。我边哭边完成了试卷,98分,老师相信了我,但那位同学死活不承认是她做的,最后不了了之。
阿信知道后,中午像个大姐大一样把那个女生堵在了座位上。
“是你陷害鹃子的?”
女生不说话。
“给我听好了,不要以为人家新来的就欺负,她是我妹妹,下次再耍这种恶心的手段,别怪我不客气。”
我拉走了戏精附体的阿信,暖暖的感动,在心里发誓,以后只要阿信有需要,我一定站在她的身边。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阿信问:“你姐我怎么样,匪气吧,她以后肯定不敢欺负你了。“
“谢谢你。“我红了眼睛。
“朋友还说这个,真矫情。。。。。。“
4
那时候是中专很热门的年代,阿信的成绩很好,当年就考取了师范,而我在大伯的建议下,我上了当地的高中。
刚开始,我们的通信一个月一次。
阿信告诉我她的学校很大,同学都很优秀,学习很有紧迫感。我回信鼓励她那么厉害,肯定会学得更好,再哭诉高中的理科真是天书,什么都看不懂。
阿信来信说同学们流行烫卷发,她也烫了披肩卷,但好像很丑。我回信让她赶快寄一张照片给我看看,最近睡眠不好,正好放床头避邪用。
阿信在信里扭扭捏捏、拐弯抹角的问我,有个男生追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我嗅到信中扑面而来的恩爱气息,回信给她说恨不得马上把她嫁掉,别来秀恩爱虐我这个单身狗。
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在一次信中谈到了学校的复杂关系,颇有感慨的说:“我真高兴有你这位真心的好朋友,在复杂功利的生活中,我们有幸共同拥有这个心灵的后花园,在这里,我们彼此推心置腹,坦诚相待,没有虚与委蛇,没有试探利用,这是我们忙碌疲惫心灵的一块栖息地,和你手拉手躺在草地,听虫吟鸟鸣,看风卷云舒,我不胜欢喜。“
我回信骂她这个煽情的小妖精,把我都读哭了。
她回信,你又不亏,我也是哭着写的。
5
再后来,我高三很忙,她毕业也很忙,我们的通信渐渐少了,我们约好,等忙过这一年我们好好聚聚。
可是,那一年高考我没有考好。
我爸和我商量了下,休息了一个月,就把我打包送到了县城的学校复读。
我继续上高四,阿信毕业了。
虽然说那时的学校没有“毛坦厂中学“那么军事化,但外部的和自身的压力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自觉的屏蔽了学习以外的一切东西,再加上我们彼此都有变动,联系就这样断了。
听我妈妈说,期间阿信听说我高考落榜,来我家找过我,我已经在学校复读了,给我留了电话号码,但我当时正是低谷的时期,总以为还有机会,记下了号码,却倔强的没打。
经过一年的磕磕绊绊,我终于考上了一所差不多的大学,听说阿信也从本地学校辞职了,去了南方,她当年留下的那个号码,已经没有用了。
再后来,我在离家千里的外地结婚安家,工作,生活,身心俱疲的奔波在红尘俗世里,时常想起阿信,但我们的后花园已经荒芜了,再无一处栖息地能治愈我的哀伤。
上次妈妈手术住院,前来探望的表嫂告诉我,她新买的房子在阿信妹妹的隔壁。
上次串门时碰巧阿信也在,聊着就聊到了我,阿信还打听了我的情况,可惜我远在外地很少联系,她也知道的不多。
我得知阿信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儿子在南方,蛮辛苦的。
临走时,我把手机号给了表嫂,让她带给阿信的妹妹。
对不起,亲爱的,当年任性的我把你丢在了后花园,现在我来找你了,你还在吗?
本文由进化朗诵者小岛助力。 我们既推优帖,也选美文。
欢迎入驻【进化朗读者小岛】
投稿请移步小岛专题【山川异域】
赏文请移步小岛精选优推专题【风月同天】
推文不看权重,优秀应被看见,你我理应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