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贼事(东北方言版)
二、罚款四十块
文/张守权
搁俺们农村生产队那年月,每到大苞米抽穗的时候,队里便开始组织社员看青,保护好本队的苞米不被缺吃断顿的人家偷掰。多年以后,俺们郭家某队的王队长对我说,那年月家家的口粮都不够吃,小孩子整天饿得狼哇的,不偷庄稼的人那纯是傻瓜,普通社员偷,看青的在夜晚回家时顺手牵羊也偷,王队长还十分坦诚的告诉我说就连他队长本人也偷。不偷就意味着让全家挨饿,反正那地理里的庄稼都是公家的。
某年夏季,到了大苞米可以烧吃的时候,望着漫山遍野绿油油的苞米以及那一簇簇红色或白色的苞米胡子,满屯子的人无不馋的哈喇子直流,一些惯偷分子更是蠢蠢欲动,准备提前下手尝个新鲜。王队长老早就召集全队社员开会,布置全队的看青任务。为了对全屯子的人下个镇虎(形成威慑),队长向全队宣布了一条铁的规定:凡是抓住偷庄稼者即使是阎王爷的小舅子也要罚款,罚款的金额在当时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四十元。决定公布后,这全队社员都听傻了,一贯好做家贼的“胡大花篓”紧张得浑身直突突,散会后人们看见他坐过的炕檐竟然湿了一大片。王队长还给看青的一个特殊政策,那就是一旦哪个看青的抓住偷庄稼的罚到的款由队里和看青的对半劈。这一下子可让一些看青人的血往上直涌,要知道,那年月一个牛哄哄的普通工人每月还挣不上四十块钱呢。
这条规定公布后,队里的杨四愣子和李二倔子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他们想只要自己平常日子在地头勤溜达溜达,一旦抓住一个偷庄稼的,只要一抹扫脸来他个六亲不认那就意味着二十块钱一下子就进挎兜了。你可别瞧不起这二十块钱,搁那个年月老农民整天黑灯瞎火的起来再顶着星星回去,一年到头也不一定就能挣上这二十块钱呐。虽然大多数看青的都不愿为那二十块钱得罪人,即使看见偷庄稼的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这二十块钱诱惑力的强力驱使下,这两个人却一心把火的想抓个倒霉蛋,整天介有事没事都胳肢窝夹着个小镰刀满山上乱转悠,像饿急眼的苍蝇寻找臭狗屎一样瞪着两只绿豆眼拼命搁青纱帐里里外外四处踅摸。
头一天上午,他们连个偷庄稼人的毛都没看到,但是临近大晌午头的时候,正当李二倔子张罗回家吃晌午饭的时候,杨四愣子说咱们再蹓一会儿,没准儿这偷庄稼的专门赶这大热的晌午头人们都吃饭时出来偷呢。李二倔子一想也对,说道你这家伙愣是愣点,多少还有点道道呢。杨四愣子十分得意,说道就是没赶上好时候要不早都念清华大了。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正当他们俩蹓到队里的又一块苞米地的时候,他们听到搁地中间隐约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掰苞米的声音。趴地下仔细一听,真的是有人搁地里掰苞米。他们俩兴奋的心都快蹦出来了,那紧张劲给人感觉好像是他们在偷苞米似的。他们俩没有直接进地里,因为两人所在的地边正处于偷苞米贼和屯子之间,于是他们坐在原地鸟悄的等偷苞米贼出来。大约啃了一穗苞米的功夫,他们听见那沙沙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便一边一个大气不敢出的等待偷苞米贼从地里冒出来。
那个贼终于从苞米地里探出头了,还是个青年妇女。她很明显没有算计到这能把人晒得淌油的大晌午头居然还有人在地边等她,只见她弓着腰把背上那半麻袋苞米放到地头,然后直起身刚要长出一口气略微放松一下,夹着镰刀的杨四愣子和李二倔子便一边一个抄上来了。这个女贼当时便傻了眼,但很快便镇定了。两个看青的一看,认识,是本屯子知名人士刘三爷的大闺女,她人已成家,在卫生院上班,家里有三个孩子。刘大闺说:“两位哥们,家里孩子饿得不行了,都一个屯子的,放了我吧!”
杨四愣子和李二倔子说:“不行!这家伙的,苞米刚要有点浆就偷,到秋后俺们队里的人都得喝西北风去呀?”
刘大闺又提起她老爹刘三爷,希望能让老爹的面子免除这四十块钱的罚款。而这两个人就是不给面子,还说就是公社书记的小姨子县长的大舅哥也不好使。磨叽了半天,刘大闺最后背个大麻袋被这两个人带到生产队。王队长来了以后这两人说:“队长,你看罚不罚?”王队长也认识刘大闺,但还是说:“那得罚,这规矩是队里定的,谁违犯了都得罚!”于是他让会计先给两个人开付二十块钱的现金,之后便打发刘大闺先回去。得到钱后的杨四愣子和李二倔子那真个是骑毛驴吃豆包——乐颠馅了,喜滋滋之余问王队长:“咋没朝她要钱呢?”王队长说:“我到午找他爸要去,这四十块钱钱我一定能要出来!”
这天晚上,王队长自己个来到刘三爷家说明情况,刘三爷毫不打呗的说:“你是队长,我也当过队长,这规定制定了就得执行,我知道你当队长的难处,这钱我给!”王队长说道:“我要是收你的钱我还是人了?这规定其实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人,但是跟社员说了不得不执行,没成想这俩虎家伙还真的指着这个发家了。但那钱我不朝你要,我有办法给它扑鲁平了。”
打那以后不长时间,王队长和会计对队里的粉坊及动力房的收入做了点小小手脚,轻易的让那支付给两个看青的二十块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