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瑜再次见到萧沐雨的时候是周五下午，他在车棚外等着她。看到她过来，他就跨上了自行车，她扶着他的腰侧，坐上了后座。

虽然和萧沐雨同级，但上了初二后因为调班，两个人分在了相邻的不同的班级，除了课间操，也就是偶尔在走廊里的擦肩而过。一路上晓瑜不停和他说着这一周攒的新鲜事儿，她觉得每个星期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周末向萧沐雨倒豆子，他就像是个大筐，她倒多少他收多少。

“萧沐雨，你知道吗，我这次期中考试物理考了62分，终于及格了！”晓瑜开心地甩着腿，车子也跟着晃了晃。

“坐好别动！”萧沐雨沉声警告。

晓瑜乖乖不动，不过刚过一会儿就忍不住了，举起胳膊振臂高呼：“及格万岁！”车子又随着扭了扭。

萧沐雨摆正车子，“能不能坐好？！”

“不能！”

“嗯？！”口气不太对。

“能。”低声小心的回答。

一路上车来车往，自行车铃声、汽车喇叭声交相呼应，偶尔有店铺传出流行音乐。

红尘呀滚滚

痴痴呀情深

聚散终有时

留一半清醒

留一半醉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这首歌朗朗上口，是晓瑜难得能唱来歌词的几首歌之一，晓瑜摇晃着脑袋跟着唱着，

“我听说你这周因为上课睡觉又闹笑话了。”萧沐雨突然开了口。

“哦！”晓瑜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有时候她真怀疑萧沐雨听到的关于她的事情是不是都是负面的，还是他只筛选那些不好的传闻去关注。

“上个周三，英语课上一节不是政治课嘛，政治老师一开口我就睡着了，到了课间十分钟也没醒来，紧接着上英语课，也没人喊我起立，上课以后，英语老师挨个检查英语作业，你也知道我挨窗户坐嘛，很快就检查到我，老师把我推醒了，问我作业写了没，我朦朦胧胧没看清那是英语老师，以为还在上政治课，就问人家‘老师，政治还留作业了啊？’然后班里人都笑了，唉！”

萧沐雨没有说话，但是肩膀好像在抖。

晓瑜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你是不是在笑我？”

“是。”他答得干脆。

晓瑜重重地拍了他的后背好多下，“让你笑，让你笑！”

“哈哈哈……”他笑得更大声了。

笑声仿佛穿过了林荫道的树梢，穿过层层楼宇，飞向了湛蓝天空。

还好，不用担心他会内伤了。

晓瑜抬头望着天空，白云流动，伸出手好像就能揪着它一起走。

晓瑜又给他讲了历史课上老师出了一道题，以商鞅变法由古及今，参照商鞅变法对于秦国变革的作用，联系到现今改革道路对社会变革的深远意义。又和他讲薛苏特别喜欢木村拓哉，她也承认木村拓哉长得帅，不过还是觉得金城武更帅一些。她又问萧沐雨喜欢哪个女明星，萧沐雨没有搭理她，好像没听见她的问题似的，她也习惯了，通常萧沐雨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完全听而不闻。

大约三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他停在了晓瑜家的小区门口，晓瑜跳下自行车，说了声“谢谢”，准备转身。

“小鱼儿，”他突然叫她，他总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一字一顿喊她的名字。

“嗯？”

“明天上午……”

“去你家补课嘛，我记着呢。”晓瑜恍然。

“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吧？”

“你什么意思？”晓瑜气恼地跺脚。

他没说话，清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蹬着自行车潇洒离去了，留下晓瑜站在原地懊恼不已。

上周期中考试出了成绩，数学很不幸的又没有及格，爸妈从来也顾不上过问她的成绩，请家教什么的更是不会考虑，晓瑜理所当然地想到了萧沐雨，他的数理化学习程度真是走遍天下都不怕啊！

“不光数学，你物理、化学也不行吧？”

“那就都补，反正你哪科都学得好。”晓瑜说完，却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深坑掉了进去，上课都是在煎熬，更不用说要补课，但是为什么她还是有些小期待呢？

第二天上午九点，晓瑜准时到了萧沐雨家。想当初小学升初中考试，晓瑜也是数学成绩堪忧，根本没有可能考上这所重点中学，萧沐雨的母亲就提出让萧沐雨带着她一起复习。小学不像现在这所中学这样封闭住宿式管理，在每天晚上和周末到她都到他家里补课，晓瑜都要被自己的执着打败了。最终当然顺利考上了，为此晓瑜的爸妈还专门请了萧沐雨一家吃了一顿饭以表感谢，同时也是庆祝，好像她考上了这所中学也就能顺利考上大学似的。

萧沐雨似乎已经有所准备，每一个知识点都划了重点，一点一点地讲给她听，毫无疑问，听他讲课真的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像晓瑜这种已经决定放弃数学的人也不由得重新提起了兴趣。

晓瑜感觉萧沐雨的声音怪怪的，不再像过去那么清脆，越来越低沉，越来越让她有异样的感觉，无疑地她喜欢听他的声音，喜欢看他认真讲着题的样子。

“我听说你又顶撞老师了？”他突然转变了话题。

“哪有？！”晓瑜赶紧坐直身体。

“数学老师他都不让你去上课了！”

“哦，那天我上数学课迟到了，老师不让我进教室，让我在外头等着，我偏不等着，就跑到校门外边的书店看书去了，把老师气坏了，说以后上课的时候不想再看到我，我说我还不稀罕去上呢。”

“你怎么出去的？”

“什么？”

“怎么出的校门？！”他加重了语气。

“你不知道吧？东南角那边施工呢，有个豁口，我就从那里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同桌从那里跑出去打电子游戏啊，还有的男生跑出去看录像呢。”想起班主任出去抓那些男生，从录像厅拎回来一个男生以后还专门开了一个班会，在黑板上大大写了一行字——“情不自禁”。老师让那名男生拿出字典查出“情不自禁”的解释给大家读一遍。那个男生脸憋得通红，吞吞吐吐读完了释义。老师说：“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想干什么？你们现在是情不自禁的时候吗？你看看，前面小花园里的凉亭里天天有人在那儿卿卿我我，小小年纪，自己都要靠家里养活，情不自禁，管不住自己，万一再制造出来第三个人怎么办？怎么养活？”想到这里，她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他挑眉，看着她。

晓瑜赶紧摆摆手，这个不能说，她可不知道要怎么在他面前说起来这个“情不自禁”，就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们班主任很辛苦的，不像你们班里都是乖学生，我们班很多学生很头疼的，为了抓那些出去打游戏和看录像的，老师和二班的班主任一起到周边搜查，有时候还得骑着自行车到城西那一带往回抓。”说起班主任周老师，晓瑜是很佩服得，初一刚开学就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字，好像提前做了准备，每个人都认得非常准确，每个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周老师总是绷着脸，教训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有一次上晚自习，一个男生的笔掉到了她的旁边，她捡起来递给那个男生的时候，男生说了“谢谢”，她笑了笑，就被在后玻璃窗巡查的周老师看到了，她径直走到晓瑜面前，捏着她的脸把她拉起来，劈头盖脸训了她一顿，大致意思是说女孩子要自重，不能随便对男生挤眉弄眼。从那以后晓瑜看到周老师的时候总是有一种老鼠看到猫的感觉，心里郁郁的，当后来发现大家都是老鼠时，也就释然了。大家统一给周老师的管理起了一个名称——“周氏白色恐怖”。

他点了点头：“你们周老师很负责，所以才被分配带你们班。”

“可是你不觉得把差生都放一个班不是会更差吗？”

“看出来了。”他淡淡地说。

“什么？”说完，她已了然，叹口气：“我就是越来越差劲了。”学校为了保证升学率对班级划分了优劣，多年的传统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吧？

“认真看题!”他垂下眼，指了指课本，“你看，这个平行四边形ABCD中……”

她突然眼前一亮：“萧沐雨，要是高考你还给我补课的话，是不是就省劲了？”

他抬眼，不明所以。

“你想啊，我高中学了文科，高考不用考物理、化学，不就少补了两门？”觉得真想放鞭炮庆祝的。

“认真看题！”他又说了一遍，有些咬牙切齿地感觉。

“噢。”

“萧沐雨，你说我要是考不上高中，那我去……”她突然愣在了当场，濡湿的感觉还遗留在唇角，他已经恢复如常，圆珠笔在他的指尖来回旋转，她盯着盯着，就觉得头也晕了，目光也涣散了。

他刚刚做了什么？他就是这样让别人闭嘴的吗？

“认真看题！”他又说，她的脑子里却嗡嗡作响，半晌才回过神来，终于闭嘴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你们俩学得也累了吧，吃点水果吧。”萧沐雨的妈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果盘。

“谢谢阿姨！”晓瑜从椅子上跳起来，从萧沐雨妈妈手里接过果盘，放在了书桌上。

何思敏走近了，看了看书桌上他们摊开的书本，拍了拍晓瑜的肩膀，“继续学吧，中午就留在这里吃饭，我让杨姨做了你爱吃的水煮肉片。”

一听说有水煮肉片，晓瑜的口水马上就要流出来，拼命咽了咽，还是摆了摆手，“阿姨，不用了，萧沐雨帮我补课，我再蹭上饭，太不好意思了，我就去我妈店里吃就可以了。”

何思敏还想说什么，萧沐雨已经开口，“已经做了，你也想吃，就不要说那么多了。”

这个人，晓瑜瞪他，干嘛要说得那么直白？！

听萧沐雨讲课其实是很享受的，多复杂的题他都能梳理地条例清晰，言简意赅。让她烦恼的是她理不清心里的思绪，她喜欢坐在萧沐雨身边听他讲题，而他就在身边，她却觉得心乱如麻，如坐针毡，想要逃离，又不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