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赵冷笑容渐渐消了，才翻身上马去了。
楚图南也从另一侧下了山，找到自己的马，纵马回去，不多时见四外陆陆续续皆有人向回走。众人多已有所获，马上带着猎物。
楚图南突地念头一闪，“这许多人皆有所获，虽多少不同，但未有一个空手。方才赵冷那数十个手下杀出，为何一个猎物也不见？难道他们本就不是来打猎的？”
他心中疑云升起，再细想下，赵冷将四皇子带至山后，曾说过“你接连追赶狐狸才到此…现下哪有银狐”等语，但他数十人分明未见到四皇子一行追赶狐狸，更何况他一出来即见过了四皇子，哪个手下有时间向他禀报？再说，赵冷前来围猎，怎地刚巧将那“论政十疏”带在身上？
难道，难道…见惯了这些朝廷争斗，无论何种手段，都不奇怪。难道这一幕真是赵冷一手布下的么？
楚图南边想边走，不由已回到中庭大帐左近。魏有福正在东平王帐前左右张望，见他归来，忙上前打招呼，“楚将军，你回来了。王爷正在帐中等你议事，快请进去。”
楚图南进了帐去，见众人仍是依昨日之序在座。
东平王示意他坐下，便开口道，“方才接了京中传来的消息，辽东长生教起事，号称教众数万，已占了永兴城。”
众人不由一阵大哗。辽东守拙城以外一向胡汉杂处，不似关内一般谨守朝廷之制，但也有城有兵，有官有民。长生教数年前才在辽东民间兴起，不过假附天师之名，向穷苦民众布些医药之类，居然也造起反来？纵然数万多有夸张，只怕煽动的人众也过万了，否则怎能一举攻破重镇永兴城？
大家正在议论，东平王道，“且别忙着说，还有一个消息。辽海上的海贼同时间上岸劫掠，趁神皇渡守军不备，劫了城中粮秣，神皇渡主将阵亡…”
长生教起事，攻占永兴城，毕竟是在辽东，离京城千里之遥。但神皇渡是京城出海门户，距京城不到三百里。
辽海上的海贼这些年来虽在海上猖獗，也时常上岸小打小闹，但这次居然能攻破神皇渡，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消息的震动更厉害了。
东平王接着道，“皇上听了这两个事儿，十分震怒，已决定即刻动身回京。大家都去准备一下吧，这就启程。图南，你且留一下。”
众人皆退出后，东平王招呼道，“图南，你过来看。”
楚图南凑上前去，见东平王面前的案上正铺着一张大图，赫然便是辽东以至辽海这一大片的地形图。不料东平王围猎之时还能带着全国山川形势图，楚图南不禁佩服得很。
东平王沉吟道，“图南，这两件事一同爆发，多半有关联。探子也回报，长生教与海贼间有所勾连。皇上废太子时，高中台劝谏说，若有内乱，必生外患。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他说中了…这两件事都棘手得很，你怎么看？”
楚图南盘算了一阵，缓缓道，“王爷，恕我直言，这两件事，虽说突然，也不意外。这年，天下多事，税赋又重，已多有民变。长生教在辽东聚起万把人来也不难。永兴城一鼓被攻破，我料城中军民多有长生教众。倒是神皇渡那边，颇有些意外，主将张钟也算是一员骁将。况且神皇渡两侧已设了神皇左卫、神皇右卫，三处屯兵共有六、七营之众，怎会一朝就被攻破？若如此不堪，神皇渡哪里还称得上京城东南门户？”
东平王点点头道，“你说得是，我也是这么想。据探子回报，辽海海贼并不是只从海上攻入，而是早就派人混上了岸，勾结神皇渡左近盐工渔户及流民，趁夜发动，再从海上夹攻，得手即撤。神皇渡守军一时不备，城中辎重被劫得干净，船只都大小丢了不少。唉，京城左近之地，都这么不太平了。”
楚图南疑道，“就算神皇渡被打得措手不及，百里之外廊镇就驻着单飞扬的伏波营，也有两千多人马，难道坐视不理么？”
东平王摇头道，“单飞扬自从带兵到沧州后就未回廊镇，直接接管了西山营防务。因此，廊镇只有两、三个旗的留守人马…唉，加上九门巡守营的王菖，秦云瀚可算一举拿下京城防务了。”
听他如此说，楚图南也皱了皱眉，护天侯为抢京城防务，竟行此险棋，果然弄出事来。这真应了高中台所言，京城中才废了太子，外面便变乱起来。诸皇子争雄，今后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来。
东平王想了一会儿，“这两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善了，朝廷必会动兵。只是守拙城的耿星河想必不会让他动，而神皇渡那边也要重整。我有心荐你前去一边，只不知皇上怎么想的。无论如何，你要用些心了。不管哪边，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若胜了，才有机会。”
楚图南称了声是，想了想道，“王爷，方才出猎，我一直跟在四皇子附近，果然有些事情。”
他便将四皇子猎狐、遇到刺客、赵冷相救、二人密谋等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深知，朝政事关重大，若说得一句不妥，便引得东平王不悦，故将四皇子与赵冷议论朝廷一段简单带过。
东平王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他负手在帐中转了两圈，才缓缓道，“赵冷自是有备而来，老四也未必看不透他的用心。他们二人，嘿嘿，不似秦云瀚一般张牙舞爪，但好深的心机。赵冷没有兵权，自知斗不过姓秦的，而老四失了章不凡之助，正需在朝中找个人扶持。这两个倒是一拍即合。那狐狸、兽夹与刺客，嘿嘿，嘿嘿…”
楚图南见他三言两语便将形势说得如此清楚，心下更是佩服。在这佩服之余，却又生出三分惧意。东平王心机深沉，所谋俱远。听他此前之意，有些偏向大皇子。如此一来，这几方势力纠缠，欲不相斗也不可得了。朝廷内忧外患，可真就是个乱局了。
东平王似自言自语，“赵冷这个人，胸怀远大，虽已当到文官之首，还不满足。嘿嘿，当年章不凡扶持四皇子，他就算投靠，也没拥立之功。如今好了......难道，他因为这个，才与秦云瀚联手扳倒章不凡......”
楚图南不敢接话。真如东平王所言，赵冷所谋太远了，也太阴险。不过，也许，他这番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他背上冷汗已冒出来。
东平王似回过神来，摆了摆手，“图南，你快去准备吧。唉，几时是个了局？！”
楚图南出得帐来，只听人声鼎沸，车辚马啸，一队队人马已动身回京了。（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