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林瓷
1.【初次、夜幕、华尔兹】
换上蕾丝边缘的黑纱宽摆长裙和深红色高跟舞鞋，在镜前梳理好金色长发并涂上浓艳的口红，纤手在眼角细细画上微微上扬的黑色眼线，她望着镜中装扮华丽的女人终于唇角上扬，红唇边的那颗小小的黑痣也随着肌肉的拉扯而移动。她挑挑眉，心想，真是个蛊惑人心的笑容。
小提琴与钢琴声悠扬地在弥散着甜点甜腻香气的大厅里飘荡，迷乱的眼神和随着节拍移动的华尔兹舞步曼妙得有些摄人心魂。她提着裙摆踏进去，但她没有跳舞，只静静坐在一旁的金丝绒座椅上淡淡地小口咂着红酒。拿起酒杯的手随意摇晃了几下，深红色的半透明液体在其中随之旋转着，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呵，透亮的深红色漩涡，真让人忍不住想要沦陷其中呢。
“噢我美丽可爱的小姐，今天的夜色真美，请问，能给我一个请你跳一支舞的机会么？”面前伸过来一只右手。
慢条斯理地放下高脚杯，些许红酒因这轻微的震动而沾到高脚杯的边缘。她缓缓抬头，露出迷人的微笑：“当然。”起身时她低眸望了一眼，高脚杯上的液体正在渐渐滑落，像沙漏里渐渐流走的细沙，倒是有种时光流淌的错觉。
手臂轻轻搭在对方的肩头，毛呢的柔软质感顷刻间传到手臂。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对方的装束，却正巧瞧见对方的衣袋上别着一个深棕色木质烟斗。她眉目流转了一下，目光微微一滞，却突然感到对方的手臂加重了在她腰际的力，狠狠搂了一下。她一下子从恍惚中回神，对方才慢慢凑到她耳际说：“小姐，请集中精力听好节拍哦。”她闻言，微微颔首。
舞曲响起，二人随之翩然起舞。踮脚、回旋、移步、旋转，每一步看似步步逼近却又黯然内收。水晶吊灯的昏黄光线把大厅里旋转的人们照得影影绰绰，眼帘轻垂间耳边的男人声音低沉：“美丽的小姐，你的舞跳的真好，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纤细白皙的脖颈扬了扬，她把脸颊凑近，几缕金发散落在对方的肩头。她故意用红唇将气流不急不缓地吐在他耳侧，轻轻道：“克尔拉。”
对方笑了：“真是好听的名字呢。”
“那先生呢？”
“我？”对方停滞了一会儿，“那叫我烟斗先生吧。”那人的尾音稍稍上扬了几分，低沉里浸润了说不清的魅惑气息。
“奥？有点意思。”她莞尔。
一曲舞罢，舞曲停。
克尔拉小姐撤去手臂，而眼前的男人却依旧牢牢地搂着她的肩头。
“嘿，舞已停了。”克尔拉小姐眨眨眼，将眼底笑意隐了隐，语气幽幽的。
“怎么办呢迷人的小姐，我好像迷上你了。下次还能见么？”
“先生喜欢问句，对我就这么好奇么？”
“对于迷人的小姐，总勾着人的欲望想要了解更多呢。”
“哈，”她忽地播掉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一步步飞快后退，只伸出右手，用食指在对方胸口轻轻一点，然后收回手撩拨了一下前额的金发，“比起约定，我更喜欢不期而遇。能不能再见面，还要看你我的缘分呢。”她语罢红唇微张着勾笑，像绽放在暗夜里娇艳的曼珠沙华。
对方定了定，良久未语，只直勾勾的望着克尔拉小姐离去，直至那身影消失。他抬起手，回忆着触碰她光滑肩头时的触感，然后把手放入口袋，拿出了一个烟斗。
他用左手拿住烟斗，将烟斗柄朝外，又烟斗稍稍倾斜，撒入了几撮烟丝和烟草，然后边走边从左口袋掏出一盒火柴，“唰啦”一声擦亮。
已走到大厅外的街道了，街口的风吹的火柴渺小的火苗有些许颤动。四处很黑，除了昏暗的街灯，这火柴也算是不多的明亮所在。可点燃了烟斗，也就完成了这根火柴的使命，即使它再光明，没了存在的价值，也只能死于永久黑暗。想到这，他将火柴“呼”的一声吹灭了。
克尔拉……他心底默念着，真是个漂亮又迷人的有趣女人。
2.【再遇、阴雨、热咖啡】
古旧的老式摆钟咚咚作响，克尔拉小姐坐在窗边记着日记，听到钟声响了便抬头遥望了下窗外。
黛色更浓了。
英国的冬季天黑的愈发早了，空气中隐隐也多了寒冷气息，双臂有些冰凉了，克尔拉小姐才发觉自己还未换下露肩舞裙。思绪忽然飘回到那个舞会，她抿了抿尚未卸去妆容的红唇，失神间笔尖一滑就写下了孤孤零零的四个字，吓得她连忙划掉了。
“烟斗先生”
说起那个男人啊，克尔拉小姐想起了他口袋里的那个烟斗，的确呢……她嘴角又浮现起鬼魅般妖冶的笑容。
英国易变的天气像孩子，第二日的一早还是晴朗的，到了中午天色却阴沉了许多，落起雨来。烟斗先生匆匆地走在路上，却无意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挑的身段、高跟鞋、米白色长风衣，黑色雨伞虽然遮盖了一半容貌，但却露出了小巧的下巴以及勾笑红唇旁的一颗黑痣。他没有看到眼睛，但他已然笃定，因为他最熟悉那蛊惑人心的笑容。
克尔拉小姐正低着头走路，双眸注视着石板铺就的街道，一步又一步，高跟鞋踩下去“咯哒、咯哒……”。忽地，视线里多了一双黑皮鞋。她停步，目光渐渐向上移动，看到了一个别在口袋里的木质烟斗，然后是一张熟悉的脸。
噢，原来是他。
“先生，好巧呢。”
“迷人的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这也许是你昨日说的缘分。”
“也许吧。”克尔拉小姐微微一笑。
“不知小姐有空吗，既然有缘那么我想请小姐喝一杯热咖啡，英国的冬季有些冷呢。”
真是个有心人，克尔拉小姐心想。然后不露声色地说：“那麻烦了。”
绵长的柔情音乐在耳边荡漾，搭配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就像电影里的俗套场景。克尔拉小姐抿了一口咖啡，略苦涩的味道让她微微皱了眉。她的视线穿过咖啡杯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她依旧注视着那个木质烟斗。
“看来，克尔拉小姐更喜欢红酒。”烟斗先生开了口。
克尔拉小姐没有回答，而是挑眉反问：“先生呢？”
“很巧，我同你一样。”烟斗先生偏了偏头笑了，“虽然曾经我更喜欢咖啡。”
“曾经？是多久之前？”
“就在刚才克尔拉小姐漂亮的眉毛皱起的时候呢。”
克尔拉小姐忍俊不禁：“少拿我开玩笑了，先生是更喜欢烟吧，随身带着烟斗。”
“这个啊，朋友送的便用着了。”
“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没有没有，普通朋友而已。”
“这样啊。”克尔拉小姐眼睛眯了眯，笑了。
“亲爱的克尔拉小姐，也许你会愿意收下我的联系方式。”烟斗先生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克尔拉小姐瞥了一眼那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抬起对方的手递到唇边轻轻一吻，留下一抹鲜红的印记，而后笑地妖冶。她眨了眨右眼，道：“我愿意。”
那天，直到傍晚的时候，克尔拉小姐才回到家。
蹬掉高跟鞋，胡乱脱掉外套，她赤着脚走在木地板上，脚步有些踉踉跄跄。终于走到沙发边，她才一下子瘫倒上去，随着浑身的剧烈颤抖，眼眶温热起来。她从餐桌上拿起一瓶酒，“咕咚咕咚”往下灌，酒湿了满怀。
迷离中她攥紧了手掌，又慢慢展开，掌心有一个纸条，上面写着烟斗先生的联系方式和住址。可眼前却开始模糊了，不知是因为醉，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哈哈哈哈……”她终于等到了。
终于，等到了。
3.【邀请、红酒、迷离夜】
一早，烟斗先生家的电话便响了。
“喂，请问是哪位？”烟斗先生拿起电话。
“是我，克尔拉。”
“原来是克尔拉小姐，找我什么事情啊？”
“我想，也许我也该请先生来我家坐坐了，毕竟上次您有请我喝咖啡呢。”
“真的吗那太棒了，不胜荣幸！”烟斗先生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
“那么，就来我家吃晚饭好了。”电话里传来克尔拉小姐好听的声音。
约定的时间要到了，烟斗先生走出家门，然后摸摸口袋，喃喃自语道：“带了。”然后朝着约定好的方向走去。
到达了目的地，烟斗先生看到了克尔拉小姐的身影，她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今天的她只是化了淡妆，但依旧美得让人窒息。低领的黑色毛衣露出漂亮的锁骨，看似简单的装束若有若无地勾勒着身体的线条。
烟斗先生笑了笑说：“克尔拉小姐，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克尔拉小姐望着他，“我家在附近，跟我来吧。”然后上前一步挽住烟斗先生的手臂，惹得烟斗先生耳根微红。
进了克尔拉小姐的家门，餐厅早已布置好了一切。桌上是精心准备的饭菜，还有红酒。那是间不大的房子，还有几分老旧和朴素，与平日克尔拉小姐华丽妖娆的装扮并不搭调，却在烟斗先生的预想之中。
那一晚，二人喝了不少酒，尤其是克尔拉小姐，喝得脸颊绯红，愈发迷人了。烟斗先生也昏昏沉沉的，他极力挑着眉，仿佛一松懈就会醉得睡过去一般。但他依旧把手伸入口袋摸摸，喃喃自语道：“还在。”
“失陪一下。”有声音吹在烟斗先生耳侧，酥酥麻麻的。
不久，克尔拉小姐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竟是去换了一身装扮，毛绒披肩里换了一条红色纱质长裙，裙摆里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她款款走过来，笑容依旧是那么迷人，她伸手从背后勾住烟斗先生的脖子，一字一句道：“I love you.”
心跳猛地加速了几拍。
烟斗先生转身想要环住她，不料克尔拉小姐已经跑开了，他起身向后望去，看到克尔拉小姐正站在不远的前方。她肩头的披肩正在缓缓滑落，最终，掉落在地板上。
“烟斗先生，你爱我吗？”她咬着下唇。
烟斗先生的脸颊开始发烫： “我爱。”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烟斗……挺有意思的嘛。”
“这个……”
“你发愣的样子真可爱，我不过是逗逗你。过来吧，亲爱的。”克尔拉小姐勾了勾手，眨眨右眼。
仿佛有魔力一般，烟斗先生情不自禁地就朝她走了过去。前方那抹红艳的身影，就像摇曳的红色罂粟，致命诱惑般勾着人的魂魄。克尔拉小姐张开双臂，他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将她拦腰抱起。克尔拉小姐也搂住烟斗先生的脖子，他的鼻息间萦绕着她的发香，他想他真的是醉了。
“嘿，抱我去床上。”克尔拉小姐的手指点着烟斗先生的胸口。
呼吸，越来越急促了啊。
克尔拉小姐趴在烟斗先生的胸口，红唇边还是挂着迷离的笑，让人忍不住想要吻上去。她眨着漂亮的大眼睛，长而上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她就那么静静地近距离望着烟斗先生：“你有多爱我？”
烟斗先生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左手摸摸口袋，心底默念：嗯还在。然后没有回答克尔拉小姐的问题，直接用右手捧起她的脸吻了上去，他感觉到对方在轻轻颤抖。
克尔拉小姐眯了眯眼，拿出一旁准备已久的东西抵在了对方的胸口，她看到烟斗先生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她眼底的笑意便更浓了，她想，她终于等到了，她终于等到了，因为她手中握着的，正是一把枪。
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眼前的男人名叫弗兰利，曾是她姐姐的丈夫，那时姐姐不顾家人反对与弗兰利在外偷偷结婚，可这个男人却在婚后与其他女人做了违背夫妻感情的事。那个其他女人，还是姐姐的好朋友珍妮，发现了一切真相，克尔拉小姐的姐姐最后因痛苦而自杀。而珍妮在弗兰利生日那天送的礼物烟斗，他到现在竟还宝贝一般带在身上。
那个木质烟斗上刻着一行小字：珍妮送给亲爱的弗兰利。克尔拉小姐自舞会那天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快就确定了目标，说来还要谢谢那个可恶的女人。那么，今天她就将替姐姐报仇，一枪了结这个无耻的负心汉。
4.【枪口、真相、局中局】
可是，似乎有什么不对。
脑袋的右侧，似乎抵着什么东西？
她偏了偏脑袋，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眼前是黑洞洞的枪口，还有……左手执枪的弗兰利脸上的诡异笑容。
“我可爱的黛熙尔小姐，我劝你把手里的枪放下，不然我可是也会开枪的。”弗兰利顿了顿，“你说想知道我的名字，可你的名字，不也是假的吗？”
“你怎么会……也有枪？还知道我的名字？”黛尔熙小姐唇瓣抖了抖，她的确一直在用假名字，她怕伪装被识破，所以用了克尔拉这个假名字。
“恐怕小姐只顾着看我右口袋里的烟斗了吧，却不知我的左口袋里有枪。”弗兰利呼出一口气，“我是左撇子，重要的东西，还是习惯装在左边呢。”他说完猛地出手夺过了黛尔熙手中的枪，丢到了身后。
“呼，不过怪也只怪你姐姐曾经跟我提过你呢，她曾说她有个漂亮又聪明的好妹妹，叫黛尔熙，当然了，她给我看过你们的合照。这年头跳舞的女人很多，但像你这般直白投怀送抱的却很少，尤其又是你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的烟斗的。”弗兰利眨了眨右眼，“不得不说你眨右眼的样子很迷人，但第一次遇到你之后我就起疑心了，毕竟你的脸我很熟悉，那颗痣，很漂亮。”
“你的局应该就是趁我喝醉后诱惑我，然后趁机一枪把我打死？我想我刚刚演的还不错，极力挑眉又几欲昏昏欲睡的样子怕是很像喝醉吧？其实我现在啊，精神着呢，你未免太低估我的酒量了。”弗兰利哈哈大笑起来。
黛尔熙肩膀剧烈颤抖着，泪忍不住掉下来，她依旧不相信，自己完美的局被识破了。但她依旧勾着唇角，露出蛊惑人心的笑容：“红酒是品的，就是不能多喝的。不过，弗兰利先生现在还精神么？”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你这个女人啊，到现在竟然还笑得出来，我看你真是……呃！怎么……！”弗兰利手中的枪从手中滑落，整个人也如纸片般仰面倒在了床上。
“所以我在问呢，既然如此，不妨直说了，我在酒里放了药，不过不要担心，这不会要了你的命。因为啊，我这把枪，才是会要了你的命呢。我要亲自结束你，用药并不能消除我的仇恨，姐姐她可是我唯一的亲人！”黛尔熙小姐弯腰捡起弗兰利手中掉落的那把枪握在手中。
“砰！”
枪声响了。
黛尔熙小姐倒在血泊之中，她死死瞪大眼睛，满脸的震惊。
“忘了说，我一直在喝你瓶子里的酒呢。而且中途我还偷偷把我们的酒瓶换了，这次晚餐不就是主要为了喝酒嘛，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还好我料到了。看来药效不怎么样，不然小姐你早该昏过去了。”弗兰利起身，走到黛尔熙小姐身旁，拂手为她合上了双眼，唇边轻念着，“你呀，也别太恨我，我没有害你姐姐，她可是自杀的。而且我的确爱过她。”
“但，只是爱过而已。”
弗兰利掏出烟斗，撒入了烟丝和烟草，用火柴点燃，然后将火柴熄灭。
他淡淡地吸了一口，回头望了一眼，又轻轻叹了口气。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警察找上门吧。但比起被一枪打死，他更想好好活着。
虽然，也早没了什么存在的价值。
街口起风了啊。弗兰利裹紧了大衣，叼着烟斗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