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

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

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

   遣情伤。

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壹）

舞月从没见过那么能喝酒的人！看着斯斯文文，书生模样，一口气喝上几坛酒却不在话下。每日从自己闺房的窗口向楼下望去，准能看见他在红袖楼对面的小酒摊上，不是醉的睡过去，就是在唤伙计上酒。

“真是个酒鬼呀，可惜是个穷酒鬼，喝不起红袖楼的佳酿！”舞月摇头嗤笑。

外头的姆妈又尖着嗓子叫喊“月姑娘，该上场了，公子少爷们可都等着呢！”

是的，她是个舞伎，是名动湘江的红袖楼的头牌舞伎。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这便是她日日的生活。

匆匆换上精致的舞衣，整理好妆容，临下楼时舞月又不经意的向窗外望去，他还在喝酒。招手叫来侍女“送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去给那个人。”

湘江的夜是凉爽的，凉的让人心寒。几场笙歌舞后，舞月悄悄一个人离开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窗口，那人已经不在了，心里莫名的怅然。看着远处东流的湘江，那埋葬了自己父母亲人的湘江，愤恨，委屈，千愁万绪一时涌上心头，无言，泪已千行。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舞月大惊失色，不知何时自己的屋子里竟然多了一个人，而那人正坐在桌子边气定神闲的饮酒。

“你是什么人？”舞月在风月场上混迹多年，自然能看出此人并无恶意，左不过是哪个初出茅庐爱贪玩的侠客罢了。

“承蒙舞月姑娘赐酒，在下特来拜谢”说着作了一个揖。

“原来是他”舞月心想，“一坛酒而已，若公子喜欢，舞月可日日赠与公子品尝，只是现已夜深，为防不便，公子还是尽早离去的好。”

他还是笑嘻嘻的，“这就下逐客令了？好，我这就走，不过走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舞月虽心有疑虑，却还是稍稍将头凑到他身边。

只听见他一字一顿道“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说完纵身一跳便跳出窗外，夜色茫茫，竟不知他人去何处了。

突然，一枝缠着手帕的桃花扔了进来，素白的手帕上只有两句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阿辰

（贰）

那一夜过后，舞月接连好几天都没有看见阿辰，仿佛失踪了一样。到底自己是没有看错的，他不过是一个贪玩好酒的江湖浪子罢了，现在估计早已离开湘江，不知去了何处了。只可笑自己却还心心念念他好几天。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湘江水面像笼了一层纱，江边青草离离，葱茏的绿和迷蒙的烟水，仿佛已在红尘外。

“爹娘，再等女儿一个月，一个月后，恶人已死，女儿就来陪你们！”舞月一袭素衣，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并无其他装饰，相比浓妆艳抹的她，更多了几分清丽与楚楚可怜，像个水做的精灵。

不知何时头顶多了一把纸伞，扭头她便看见了那张几天未见却很是想念的脸庞。

“你这样站在雨里会生病的，快回去吧”阿辰语气温存，仿佛在哄一个孩子。

“你怎么来了？”舞月有些故意拒他与千里之外，本想扭头就走，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天你去哪了？”

听见舞月问他，他显得十分高兴。忙伸出手，手心里静静的躺着一枚很是古旧却精美的玉佩。

舞月一把夺过这玉佩，拿在手里不断的摩挲端详，不禁湿了眼眶。

这块玉佩本就是她的。

十岁生日那天，娘亲亲手把这块玉佩戴在她的脖子上，爹爹还说这块玉可护月儿一世长安。然而，仅仅三天后，在湘江的画舫中，父母侍从皆被一伙凶徒杀死，只有她被拼死保护了下来。

后来，为了活命，她当了那块玉，再后来，为了复仇，她入了风尘。

风月场里的消息是极其灵通的，也正是在那里，她得知了自家被灭门的真相。

谁能想到权倾朝野，泼天富贵的咸宁郡王赵元昇会为了他根本就不缺的一些金银珠宝而屠杀十几口人呢！

自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天起，复仇的种子便埋在舞月心底，她从来不曾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

阿辰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替她打着伞，静静的看着她。

“这几天你就是去找这块玉了？”

“哪有！”阿辰笑道，“我去外头玩了好几天，在一家店铺看见了，觉得这块玉你应该喜欢，就买了给你。”

“玉保平安，如今我却家破人亡，留它又有何用！”舞月说完，竟然将那玉佩一把丢进江里。

阿辰眼里只闪过了一丝惊愕，却转瞬即逝。

“我看的出来你是个不简单的人。你找到这块玉，是无心也好，有意也罢，我都不会在意！”舞月冷冷的说道，“我只希望你不要插手我的事！”

阿辰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动了动嘴角，却不知如何作答。

舞月推开阿辰撑着伞的手，头也不回的走进蒙蒙细雨里。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阿辰说道：“对……对不起，我以为这块玉能让你高兴，没想到反而惹出了你的伤心事”

舞月已经走远了，阿辰痴痴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喃喃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可你似乎是讨厌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