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每一次去癌症研究慈善商店做义工,我都很珍惜。
因为我和S的相处进入了离别的前夕。虽然我知道人生就是充满聚散离合。但是,真正面临分别的时候,作为好朋友、好同事,我还是无法避免地有些感伤。
2016年的元旦后,S从母亲和弟兄金钱欺骗的打击中吸取深刻教训,并决心重振旗鼓。尽管她51岁,前半生所有的积蓄几乎都被娘家人挪去,当她离婚后需要经济支撑的时候,娘家人的冷漠让她彻底心寒。
可是,生活还要继续。她的5个孩子正在或即将读大学。在英国,公立中小学不需学费,但大学都需要交学费。前夫即孩子的爸爸已经90岁,他显然无法照顾孩子们,虽然他十分富有,但是所有的财富都在他自己的账户。在英国的法律里,如果他本人不愿意留遗产给子女,他的财富就基本归国家或捐赠慈善组织。
所以,S必须为她的孩子们未来担忧。
作为母亲,她必须重新开始挣钱养家的生活。
这几月,每次见面,S都会跟我谈一些她正在找工作的进展和生活的不易。
有一天,下班后,她约我一起去Costa喝杯咖啡,这是非常英国化的社交小节。许多工作同事都习惯于下班后到酒吧或咖啡店,喝上一杯,放松地聊聊,然后再各自回家晚餐。
我们和往常一样,每人点了一杯各自喜欢的咖啡,然后找一个角落坐下来。傍晚时分,咖啡店日渐热闹,头顶橘黄色的灯光释放出温暖的味道,照在对面S的脸上,我仔细地端详着对面这位51岁的朋友,听她安静地描述着离婚后的这几年,她的情感,她的梦想。
“亲爱的,我已经再婚了。”她极其平静地说道,然后指着没有带婚戒的手指,脸上有一种极其无奈的表情。我毫不疑问地吃惊,因为这太不合乎英国的习俗,这里凡是结婚的人,无论男女都带婚戒,即使一方已逝,老伴也依然每天配带婚戒,所以,只要在婚姻内的人,无论是十八岁的姑娘,还是九十八岁的老爷爷,他们都会戴着婚戒。
我刚来时没有这样的意识,经常出门忘带婚戒,就会有人热情地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所以,我现在出门前最重要的事情时检查戒指是否带好。
原来,两年前她遇到一位英国人,再次踏入婚姻。对方是一个英文教师,离异有一个儿子,目前他们生活在泰国,也就是S的故国。所以,前两年,她回泰国生活一段时间。但后来,她的5个孩子需要她,她的前夫骨折住院。她去年10月又回英国,开始异国婚姻生活。
她给我看了她和现任丈夫的蜜月旅行照。从她的脸上,我看得到一个幸福甜蜜的女人,在爱情的婚姻里那份满满的安全感和温馨味。
这几个月的分离也让她很纠结,思念自己的丈夫,每天在脸书上联系着。难怪我在她脸书上,时常看到一些自拍,羞涩地像小姑娘,原来是为了她的丈夫。我不禁为她高兴,终于有一场为自己和爱情而结合的婚姻。
可是,她话锋一转。
近日,她时常在脸书上,收到丈夫的前妻信息,前妻要求S离开丈夫,理由是她打算复婚。毕竟他们之间有一个儿子,现在要复婚,决心重新一起生活。S说,她好痛苦,好纠结,她爱现任丈夫,她对他们的未来有着许多美好的打算。但,现在的局面如此,她也是母亲,也爱孩子。到底该怎么办呢?
我望着对面一脸茫然的她,她是5个孩子眼里坚强、乐观的妈妈。可是这一刻她就是一个无助的孩子。我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拥抱一下她,沉默着。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入我的颈部、肩膀。
我明白,她把我当做知心的朋友,因为她有二分之一的华人血统,尽管她从未去过中国,也听不懂中文。但,这一刻,我好像拥抱着一个姐姐,一个大我二十岁的姐姐,姐妹一般的疼惜在我心底又一次升起。我似乎可以感受到她颤抖的心在瑟瑟作痛。
可是,我,却什么也帮不了,我只有静静地陪伴这个当下,让她把心里所有的痛苦说出来,或许这样她会舒服一些。
过了片刻,她情绪稍稍舒缓,回过头来说,“亲爱的,你一定要从我的失败里吸取教训…….” 我知道,她走过的这些时光里有多少沉痛的代价。
那一天,我们分别回家的时候,我紧紧地抱了抱她,我说,“你就是我的姐姐。”
之后的这些天,我看着她脸书的状态比之前好许多。
时常和自己的孩子们在周末出游,在海边,或在公园。我看得到孩子们对她的爱。如同她说的,她是孩子们的母亲、朋友,有时又像是女儿,因为她的闺女很懂事,会心疼地不忍让妈妈做饭,会每天为妈妈预备晚餐,会把打工的钱发给妈妈做零用钱。所以,我想她对第二段婚姻的去留是在考虑丈夫前妻与孩子的关系。
她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
这个月,她已经正式去一家化妆品连锁商店上班。
由于我们慈善商店经理休假,所以她依然在正式工作外的休息日,来慈善商店义工两天。我心疼她,这样她一周工作得七天,没有休息。她却跟我说,经理不容易,好不容易休假,就让他多休息几天,她坚持两周就过去了。我看着她总是为他人考虑,我对她更加敬重。
一个人在任何时刻心中有他人。贫富或喜悲,已然无法左右她的生活态度。
所以,慈善商店的排班表上我们共事的工作日仅有2天。
我知道她需要挣钱养5个孩子,这就是现实的生活。
昨天,看到她的脸书上更新了状态。她脸上的自信和坚强,闪耀着光芒,一种不耀眼却无比温暖有力的光芒。
她的最新签名是泰语ผู้หญิงตัวเล็กๆคนนี้...ชื่อ.........!!!...........!!!...ชีวิตของเธอยิ่งกว่านิยาย!!(英文翻译,THIS LITTLE GIRL!! ........HER NAME!!!...............AND HER LIFE IS BETTER THAN FICTION!!....),配图的照片则是她在新岗位的工作照。
感恩,上帝安排我在英国癌症研究慈善商店里遇见S。
因为这份义工,我结识到他们,读到了不一样的人生故事,这些都是书本里没有,却比书本更深刻地影响我的生命。
就让我们一路向前,风雨阳光。
我知道,亲爱的S,你是我心中的那枚琥珀。
新一程,安顺。
后记:
生活的故事没有穷尽。我跟S说,以后我有机会写作,要把你的故事写下来。她说,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