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秋的夜如此寂静,万物已经沉睡,冷月笼着寒纱,木铃走在路上,只听见双脚及地的声音,偶尔夹杂着风吹枯枝的萧索声。
这冰冷的寒夜能把人的思想冻僵!可是啊,木铃顾不上冷,顾不上手脚冰凉,顾不上四肢发硬,一心只想起阿寂的话,“铃儿,你先回去,无名无分,在我这儿待着,成什么样子!”
所有的一切,木铃似乎都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阿寂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月前,阿寂出门之时,木铃将其送至门口,两人依依惜别,心中尽是眷念不舍。
“阿铃,你先回去吧!近日风大,我舍不得你在此受苦。”
“不,阿寂,我想看着你,多看一会儿。你一定要早日归来,平安归来!”
木铃说话时候是抬头望着阿寂的,双眼亮亮的,像映入了繁星,眼珠周围布满了雾气,再带着那黑亮的双眸,倒似一泓潭水秋波。
阿寂本想摸摸头发就离开,终究没忍住,手掌慢慢移向木铃的脸,粗糙的手指划过柔嫩的肌肤。最后停在眼角边。
“乖乖在家等我,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像是被这话吓着了,木铃喃喃了声“阿寂”,只见阿寂已经转身上马。
“驾!”马蹄声落,荡起一路浮尘。
“扑通!”这具柔弱的躯体倒下了!木铃坚持内心忍着巨大的痛苦,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小院,终究还是支撑不住,倒在了门口!
“吱呀……吱呀……”大门打开又关上,一次又一次,就是不见木铃的身影。
“姐姐,咱们别等了,这么晚了,小姐肯定不会回来了。”守门的丫头站在一旁打盹,偶尔睁开眼睛看几眼。
“别瞎说,小姐自小活泼,却也极懂规矩,你可别听信那不三不四的话,污蔑自家小姐!”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就是睿王爷许久未归,小姐担心睿王爷安危,这才多说几句嘛!”
小丫鬟撒娇般地扯着“姐姐”的胳膊,“姐姐”用手指往小丫鬟头上点了点,“你呀你,鬼灵精!我们先回去吧”
院子里洒扫的丫头早已经熟睡,只有贴身丫鬟知道小姐外出未归,时不时到门口看一看。
“小姐……快来人啊,小姐晕倒了……”
半个月前,寒狼山贼寇出没,山下村民新收的粮食多被尽数抢走。本来,平民性愚,只知道一味忍让,宁愿忍饥挨饿也不敢反抗,再加上升斗小民见识短浅,根本不晓得可以报官保平安!
为了一时的安危,村民一忍再忍,没想到那些贼寇贪得无厌,抢完了粮食夺家禽牲畜,后来索性连妇女也被抢上山去了不少。因此,村民受尽屈辱,直到出现了一个救他们于水火的英雄人物!这个人,便是阿寂。
阿寂姓岑,名寂,字明睿,是当今圣上的第十二子,自小聪明伶俐,深得圣上喜爱,一十五岁便封了王,去年加冠成人,建了瑞王府。
“阿寂,你现在是王爷了,姨娘说,我不能再直呼你的名字了,太没礼了!”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声音脆脆的,连语调里都透着天真,像极了她的名字——木铃。
阿寂年轻气盛,心思单纯,无所顾忌,直言不讳,“那有什么,我就是你的阿寂,你是我的阿铃,等我加冠成人,出宫建府,我就向父皇请旨,立你为妃,看谁还敢说什么。”
少年一身华服站立在娇小的姑娘身旁,虽年岁有限,神情略显稚嫩,但这一番言语,却是激情澎湃,更是显得神采飞扬。
“就叫我阿寂,只有你能叫我阿寂!”
小姑娘听此表白,刷一下羞红了脸,瞬间红到耳朵根,感受到双脸颊发烫,连忙低头喏喏,小声“嗯”了一下回应,再不敢过多言语。
只几年时间,阿寂从那个稚嫩的少年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有责任,有担当,他为民请命,触怒某些官员的利益,惹得“怨声载道”,甚至联合起来试图影响圣上立太子的事。木铃有时候也会问一下,“你真的不想做太子吗?”
“做不做太子没什么关系,只要阿铃是我的王妃,我做什么都可以!”一句话,堵上了少女的好奇心,畅想未来,两个人都是说不出的欢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阿寂,恭喜你,终于出宫建府了!”
少年变得更加得挺拔英俊,小姑娘比多年前脱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柔和,更加窈窕动人。
2
阿寂,恭喜你,终于出宫建府了!”
“阿铃,是要恭喜我,因为我终于能和你天天一起了。”
“阿寂,我……住在这里不合适吧!”
“阿铃,不要怕,这是我的府邸,你是唯一的女主人,等我回来就娶你!”
“阿寂,一定要随军而去吗?此去凶多吉少,我怕……”十七八岁的姑娘,春心萌动,依依不舍,再加上贼寇来犯,自知留不住,也想成全阿寂的报国为民之心,因此也不再阻拦,只得亲自为阿寂收拾行装,送他出门。
“我身为铁骨铮铮的男儿,又是圣上之子,更是责无旁贷,没道理藏在别人身后,做一个胆小怕事的懦夫,平白给人看轻了!”
阿寂就是这么意气风发,什么也不怕,从小就极其重视承诺,又练得一身好武艺,各种兵器拳脚样样精通,因此,既然说了要去剿匪,就一定要去,谁也拦不住。
阿寂一去月余,杳无音信,木铃担心情郎,担心阿寂的安危。刚开始还能自我安慰,深信阿寂平安无事,可是近半个月以来,木铃吃不下睡不着,及时入睡也是噩梦连连,常常被突然惊醒。
“阿寂……”木铃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恐惧,深怕阿寂出了什么事,又怕阿寂回来……只得轻轻低喃,回想以前跟阿寂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今天一大早就从宫里传出消息,说睿王爷成了剿匪英雄,活捉了盗匪,解救了被掳走的妇女,还发放粮食,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朝上顿时呼声一片,全是赞美之词。
“阿寂终于回来了。”
木铃撇开侍女,独自去找睿王爷,心里盘算着要先道喜,庆祝他平安回来,又成了万民英雄,朝廷上下推崇备至……
想着想着,木铃停下了脚步,“阿寂这么优秀,我怎么配得上?”
脑子里又想起那个威严的声音来,“住口!阿寂不是你能叫的!他是我最满意的儿子,以后要继承这片江山,成为最有为的君王。”
“你不过一个商贾之女,还妄得阿寂正妃之尊,毫无自知之明。”
“更何况,你无名无分,便住在王府,简直是伤风败俗,不成体统!”
“我允阿寂纳你入府为妾,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你最好自己向阿寂表明,自甘为妾,成全他成龙之路!”
木铃突然吓得手脚冰冷,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只好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稍作休息,整理了思绪。
“阿寂……”木铃拿出手绢稍稍擦去泪痕,整理妆容,又用手整理一下头顶的发髻,又捋顺肩头的小辫,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按照原路而去。
没想到,木铃到了阿寂的院子,却被侍卫挡在门外,说“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木铃的心悬着,担心阿寂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么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阿寂,阿寂,阿寂……”木铃不争不抢,只站在只站在门外静静地等,从上午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等到天黑,阿寂一直没露面。
侍卫已经换了三拨,木铃都是只静静地站着,自始至终既不强行进去,又不撒泼打滚闹事,甚至连求情通报都没有,总之,不影响他们站岗。
因此,侍卫们也冷眼旁观,不言不语,突然,阿寂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柔弱的木铃站立在侍卫旁边,虽格格不入,却因着强壮汉子的衬托,显得越发娇小、惹人怜爱了。
“阿寂,你回来了,我……”木铃小心翼翼地同他说话,却听到阿寂吐出来一句让她震惊到全身发冷的一句话。
“阿铃,你先回去,无名无分在我这待着成什么样子!”
木铃不吃不喝,站了一天,等了一天,终于阿寂,却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没机会说完。
侍卫遵从阿寂的命令,要将她送回院子里。木铃却发出一个凄惨的笑,“阿……王爷需要你们,我自己可以回去!”
傻傻的木铃拒绝了侍卫的护送,也算是拒绝了阿寂的好意。虽然一早知道如此不合身份,可是亲口从阿寂的口中说出来,心里为什么那么痛呢?
天越来越凉了,木铃感觉思想都要冻僵了!可是一想起阿寂的话,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阿寂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木铃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小时候姨娘的话,柔柔地回响在耳边,一会儿又是那充满威严的压迫,最后禁受不住,“啊……”随着一无声呐喊,这具孱弱的身躯终于倒下了。
3
“阿寂,我的孩儿!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如此,为天下大事,为黎民百姓,怎可拘于儿女情长?”
睿王府戒严,阿寂的小院一天都有侍卫把守,原来是圣上在此。
圣上约五十岁年纪,浓浓的眉毛使表情看起来略显得严肃,大大的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再加上高鼻梁,更显得英武。黑胡子,中间夹杂着几根灰白色,梳的整整齐齐。
“阿寂,此次寒狼山一战,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没什么想要的,只求父皇不要随意为我指婚。”
“你还是想着那丫头,那个商贾之女?”
“是!”阿寂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拥有一切,包括自己的地位和荣誉,当然还有阿铃的生死。可是阿寂眼神坚定,掷地有声地说了声“是”。
“阿铃本身很普通,跟众多的女子相比并不特别,可是阿铃跟我一起长大,是您把我送到了她身边,她就是我一个人的阿铃,跟世上的所有女子全都不同!”
“您不能给了我,又把她夺走!我绝不同意!”
阿寂稳稳地站直了身躯,比圣上还要高处不少,气势上虽不能直接压倒,却不显得软弱无力。
“阿寂,你太不懂女人了!女人都是贪得无厌的,有了宠爱想要地位,有地位的还想要宠爱,宠爱地位都有了,就想成为你的唯一。”
“可是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以后的万民之主,岂能只是某个女人的唯一?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圣上略显生气不屑,话里带着嘲笑和讽刺,阿寂不以为然,信誓旦旦说:“是万民之主,我就给他们君主的责任,是女人的丈夫,我就给她丈夫完整的爱,我绝不会让女人苦苦等待!”
圣上哈哈一声大笑,“你不是懦夫,我也相信你不是懦夫,可是能力和真相不是喊几句发个誓就行的,想想吧,那女人已经等你许久了!”
圣上说完这话,就离开了,不知道是蓄意挑拨,还是已经知道阿寂和木铃之间已有裂痕,若是解决不了,那么阿寂就还是全民的阿寂。
阿寂目送圣上离开,灯笼的光晦暗不明,隐隐而逝。
木铃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大夫看了只说伤至六腑,药石无医。
阿寂抽空来时,木铃梦中言语,“阿寂,你平安就好。我知你会来。”
阿寂见此双目含情,眉头不展,嘴唇微启,却是说不出话来,似有难言之隐。
梦里的阿寂和木铃拉着手,说着话,“阿寂,我明白。朝堂内忧外患,处处受制于人,圣上将你送至我家,一方面营造笃信术士之言的昏君形象,一方面也是为了你的安危。如今你已有能力保护自己,承担起皇族的责任来,我很高兴。”
“我知阿寂娶我为难,前有政党威胁,后有阿寂用情太专,一旦为人所知,阿寂行事便可能处处受限,再不能大展拳脚,干一番大事业!”
“阿寂堂堂男儿,怎能一时心软,便弃天下黎民百姓于不顾,平白被人看轻了……”
木铃扯着阿寂的手,一边说一边回忆以前那些美好的日子,“阿铃,我就是你的阿寂,是你一个人的阿寂!”
突然,木铃越睡得不安稳,泪水不自主的流下来,阿寂见此,不知所措,立刻为她擦拭眼泪,没想到越流越多,止也止不住。阿寂心慌意乱,手忙脚乱,突然脑中断了一根弦,鬼使神差地便吻上了……
“阿铃,我想你。”
“很想很想!我去寒狼山清除叛党,为掩人耳目才称前去剿匪,那叛党着实可恶,掩成强盗掳走了许多妇人,当妇人被救跟家人团聚,全都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相拥,泣不成声。”
“那时候就在想阿铃,我许久没有音信,阿铃是不是也像那些妇人般思念至极,无依无助……”
木铃醒了,听到男子在耳边呢喃,突然开口说:“阿寂,我要把小院改做庵堂,以后青灯古佛相伴,再不与阿寂相见。”
阿寂一怔,不敢置信的望着她,木铃冷冷地推开阿寂……
在夜深人静之时,阿寂每每想到那庵堂,不自觉的向那眺望,许久才转身离去,昏黄的烛光落在阿寂的背影上,洒了一地凄凉落在心上。
“阿寂,我一向软弱,但为了阿寂,我会变强。我把心给你,把人给你,把后半生的期待都给你,只愿阿寂做阿寂,一生平安,肆意飞扬。”
可是阿寂,没了阿铃,如何肆意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