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泪

当他把我从襁褓里抱起时,他喜极而泣。幼年时,偶尔听奶奶提及过,他在迎接我的诞生时,是多么的骄傲与幸福。我知道,年幼时的我会有多么嗤之以鼻,他会掉眼泪,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他都是板着脸,不言苟笑,对我没有施于温暖的笑意。是啊,他何曾给予我一个骑在父亲脖子上的无忧童年。他没有给过我,所以他不会知道,当我看见其他同龄人骑在他爸爸脖子上俯视我时的得意表情而心感微酸。他也不会知道,我看见他们在伤心或开心时往父亲怀里拈,然后撒娇,那一幕对于我来说有多么刺眼。

这是我从小做梦都想要的父爱啊,我曾多么的渴望。

他对我很严格,我得到好成绩时,他倒是会露出欣慰的深情,然后说几句不要骄傲,继续努力的话,但他从不会像其他父亲一样,在自己的女儿脸上亲一口,说一句我的女儿好厉害之类的话。他并没有让我感到身为女儿的幸福温馨。

他真的对我不好。我能深深体会这种感觉,小时候的孤独与伤心一齐充斥着我敏感而又脆弱的的内心。

在六岁那年的重阳节,我很想有一只风筝,我祈求他很久,他都只是摇头,说风筝有什么好玩的,你想要玩就自己做。可他却给堂哥堂姐他们每人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风筝,形状各异的风筝翱翔于天际,他们爽朗的笑声徘徊在我耳际。我一阵委屈的跑回家,他递给我做风筝的材料,我生气的推倒它了。我不需要,不需要你现在假惺惺的安慰我,你宁愿给他们买,都不愿给你这个亲生女儿买,你是有多么的讨厌我啊。我哭着怒吼出来。是啊,他有多讨厌我啊,为什么要讨厌我啊。

最后,我还是与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们做了几只风筝,虽然买相实在难看,但因为是自己做的,也心满意足。任自己奔赴在郊区外,听温和的微风絮叨美妙。暂且把这个不开心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从小就畏惧他,只要我做错了一点小事,他就严厉地批评我,责骂我。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不敢和他讲一些事。每次我受伤了或者感冒了,他总是要狠狠地骂我一顿,才会带我去看医生,所以我惧怕他,受伤了,宁愿自己承受也不让他知道。

八岁那年,因为贪玩。和伙伴们在沙地上瞎闹,我踩在一块大木板上,没有看见上面掉落了一颗钉子,就这样,一脚踩上去。霎时一阵剧烈的疼痛由脚底传到各细胞内。疼得我眼泪狂飙,伙伴们都吓坏了,一个劲的安慰我。脚掌的血冉冉流出,浸红了焦黄的一处木板上,滴落在细沙里,透出淡淡的红。

我也吓坏了,一拐一拐的走回家。当他看见时,问我脚怎么了?我摇摇头,抢忍着痛意,说,没事,不小心被草的锯齿割到了。然后,不久之后,脚就好了。

我唯一一次看见他掉眼泪是在初二那年,是的,就只有那一次。就连奶奶病重住院要做手术,也没见他哭过。

那年我处在叛逆时期,什么事都与他对着干,什么话都跟他唱反调。他又打不得,毕竟我当时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随意打骂了。他好好地跟我讲话,我却不听,我不理他,回到自己房间,嘭的一声把房门锁上了。任他在房门外叫我我都不听。他一直敲门,语气越来越不善,我了解他,他脾气非常不好,暴躁的很,他能和善的与我讲这么久,实属不易。

我鬼斧神差的打开了房门,也许是他的语气变了,使我害怕了。结果可想而知,他用麻绳狠狠的抽了我一顿,怒不可遏的他已经没有任何理智了。我哭着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背上和手臂上全是深紫红的伤痕,触目惊心。我心里的恨越发深沉。突然间,我听见他沙哑的,压抑着哭腔的声音,说,我为什么要逼他,为什么从小就不让他省心,现在这么大了,还要执拗。

我抬起伏在双臂上的头,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看着他,他灰白的头发在乳白色灯光下非常刺眼,浑浊的两眼挂着两行清泪,满脸沟壑,两腮鼓鼓囊囊的抽动着,他在努力克制着哭声。

这一刻,我才发觉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岁月已经在他脸上划下了几刀。我心里震惊着,突然觉得有点害怕,时间太冷血了,肆意地夺去他的年华。我哭着向他认错,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长大了。

第二天,我在我床头发现了一瓶创伤药。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泣。

有一次我无故和妈妈谈起我被钉子钉到脚那件事,我说,我真幸运,幸好钉子没有生锈,不然我就会得破伤风,那么我现在这条腿就废了。妈妈的眼眶红了,她低声说,你爸他当时在你睡着了的时候,清理了你脚底上的伤,还上了药,不然你以为它怎么好的那么快啊。

我一脸震惊,他有这么做?

原来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为我付出了这么多,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得知的。渐渐地,我也明白了他不买风筝给我的原因,因为他相信他的女儿有一双灵巧的手。他的不善于表达,让他的女儿误会与怀恨多年。

如今,我已经明白了这份深沉的父爱。未来的日子里,我要好好陪伴他,细心体会他所给予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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