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一个人,她说,她曾在唐人岑参“瀚海阑干百丈冰”的诗句中沉醉过,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看一次鸣沙山。
掬一抔黄沙,再倾斜手掌,沙粒就磨蹭着滑落。有的落在身前,有的会散在稍远的地方。每当这种感觉从掌中泛起,她的心就跟着柔软起来。
一个出生于江南水乡的女孩,来西北寻找“柔软”。
有些荒诞,又令人生出几分感喟。我们都会在远方寻找一些什么,诗意、爱情、感动、生活,甚至身份。寻找一份沁入心脾的柔软,自然在情在理。
就像脚下、眼前,以及更远的沙粒。山尖的想亲近那状若弯月的泉,山脚的又渴望那明净如水的月。
人们追寻的,往往远在天边,却又不是彻头彻尾的陌生。没有见过、没有听过,也就没有承载的实体,不要说行动,就是计划也难以开展。
似是而非,又或者似非而是,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的感觉,最容易勾起人们探寻的冲动。在熟悉的情境里追求异质感,在陌生的环境中寻找共同感,这两种冲动交织着勾勒出生命的峰峦与褶皱。
我想,她的手掌被江南的水滑过时,也曾有过一种柔软的感觉。相似却又陌生。
今年的初夏有些不在状态,风再起时,头皮的灼热感还未散去,脸皮却已承受了这个季节不该有的粗粝。她掩面背身,额头抵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肩头,几分娇嗔在风里散开。
这一次,她不再孤单,带着男朋友一起,重游曾追寻过“柔软”的圣地。巧的是,那是个西北汉子,戴着一副黑框眼睛,斯斯文文,气质里带着柔软。
她说,他们已经订婚。所以,在这里,她将会有另一个家。远方与家乡,就这样被春夏之交的风揉在了一起。
可能肉体和心灵在人的一生中总不免撕扯上那么几回。一粒沙落到了山脚,就有一粒沙飞上了山尖,风扬起一时的冲动,却终究无法刮过一生。
风停了,沙落了。那个曾经向往无脚鸟的少女,正和她柔软的归宿跨上一峰回程的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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