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伤感的不是鸟叫也不是雨天,而是那个呼啸而过永不回头的下午,靠着你坐在屋檐下,看你做针线。
深夜,丫头还不睡,远处传来一阵“咕咕-咕咕”的鸟叫声,很诧异,在城里也能听到这样的鸟叫声,印象里都是在农村呢!
我把食指竖在嘴上,示意丫头闭上眼睛静下来听鸟叫,她立刻明白了,迅速学我。鸟声不高,隐约能听见,我担心她会不耐烦,但她闭上眼睛安静地听着,两分钟内进入梦乡。
难道这叫声还有催眠功能?记忆里的声音是雨天,我穿着雨鞋踩着泥到奶奶家送东西。奶奶戴着老花镜在屋檐下的小床上做针线,我跳上床坐在边上看她做针线。
她做她的,我看我的,彼此都没有说话。
远处树林里传来一阵“咕咕-咕咕”的叫声。这声音低沉、浑厚,仿佛从我永远也抵达不了的旷远处传来,以远超鸡鸣狗叫的穿透力,划破寂静的村子,直抵人心灵最深处。每当这时,我小小的心里,就会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然后总是淡淡的忧伤和惆怅。
这样的思绪竟然成了永恒,从此,无论在哪,只要听到这叫声,心底总是泛起愁绪,并不是真的忧伤,只是心内莫名悲伤。可惜那样的情景一辈子只有一次,以后再听见“咕咕”声,不是在童年那个村子里,也没有了那个做针线的老太太和傻里傻气的小丫头。
有次,骑自行车采访的路上,竟然也听见这叫声,手忽然变得酸软无力起来,只好停下车坐路边休憩。
不知道这种鸟是不是真的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人悲伤、无力?还是它只对我施了魔法。不管怎样,感谢它让我有这种情绪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官体验。
无数次想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搜了很多次,没有最终答案。也许是不知名的斑鸠,也许是布谷鸟的一种,也许是啼血的杜鹃!我还是叫它“咕咕”鸟吧。
还有一种画面,田园、平静、没有声音……
也是雨天,爷爷穿着自制的“工”字木屐,从村里走到村外,有时去菜园子里摘菜,有时是到我家和叔叔家闲坐。这时的他显得比平时更高。但实际上,他只有一米七出头,怎么会一直觉得高呢?也许因为我还没长高,也许因为他瘦,或者经常穿木屐。
当他越来越老,就没那么高了。有一年快过年,爷爷一个人坐火车到常州帮爸爸捉鱼,到了村口忘了路,一个热心的老太太把他带到我们家门口。没几天,他要走,说过年正式卖甘蔗的时候。
大家不舍得,强留他过年。大年三十,吃着年夜饭,一桌的菜他扒了几口就出去了。我出门不知道干啥,忽然见他蹲在墙边默默地瞅着烟。远处时不时传来烟花爆竹声,万家团圆的日子,想必他的心也飞到了遥远的故乡。那一刻,觉得任性的我们真不该把他留住。
事后,奶奶暗地里责怪,“死老头子,大过年的就是会让人扫兴。他那什么甘蔗?比手指头粗一点,卖给谁啊!”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爷爷和奶奶也已经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