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双,是在自己大学毕业那年,也就是弟弟出生那年,也是自己无意听到父母争吵的第二天早上,更是自己告诉父母,想一人离开这个城镇见见世面的这个决定的第二天早上,妈妈放在行李箱旁的,此外还有一封信,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沓百元钞票。其实她在撒谎,一去是因为那个男孩在那个城市等她,二是,第二次重生的机会来了,她不想再失去,但是若坦白告诉母亲,自己离开是为了追梦,不得把她打个半死啊!
楼梯口的水仙,依旧洁白无瑕。修好的凤凰牌自行车安静地迎接着女孩,女大学生掏出钥匙开了锁,车篮子里一张纸条:回到父母身边吧,他们没错。
女大学生仰头,一抹抹明媚阳光抚摸着发丝,闪烁着,跃动着,似心底的波澜,暗藏不住。
快了,快到了,快到了小巷深处,远远就嗅到了芝麻酱的腻香,那滋味拉扯着步伐,刺激着味蕾,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女大学生加快了骑自行车的速度,飞起来的蹬开了车腿。
这是女大学生第三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是初来这座城市的那晚夜里,按照父亲留下的地址寻觅到这里的。第二次是结束了第一次的校园恋,清晰的记得,男友最后的信息:我需要的是一位温柔的女孩,一位娇柔的异性,越发感觉我们处成了兄弟情,除了舞蹈交流,志同道合让我误会了我们的感情,我觉得,我该告诉你,我的想法,但是我没有勇气面对你,面对面和你说这些,谢谢,我喜欢你,但是貌似没有你爱我的那么深的喜欢你。明天,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学校的调遣,是继续深造,交流学习。
看完信息的女大学生,什么表情也没有,当初得知母亲的误诊,才义无反顾的离开父母,来到这里,的确有一半是因为这个男孩,因为那些备考的日子是他陪着,鼓励着,是给了她光的一个男孩啊!
天,满天飞雪,无处可去的她来到了这里,找点这座城市唯一的熟悉,照例,点了热干面。
“小鬼,你来了,刚好最后的一碟芝麻酱,够一碗面,你应该吃得饱。”一位年过50岁,但看起来十分硬朗的老人家慈祥的言语道。
女大学生接过面,抄起筷子,大口朵颐,“咳咳咳”,女大学生吃得太快,呛到了。
“都怪我,今天多放了点秘制辣酱,是不是太辣了?”老人家温柔的关心道。
“小姑凉,你慢点,慢点吃,程大志啊,都和你说了很多次了,你上了年纪,腿脚也越发不方便了,这些酱汁什么的你告诉我,我来做就好,再说了,你啊,也老了,咸淡开始不敏感了。”一位盘起长发的中年妇女插话着,“小姑凉,这是我刚做出来的,也是我大嫂,嗯,也就是程大志老婆最爱喝的米酒,很是解辣,要不?我盛一碗分你吧!”没等女大学生回复,中年妇女就递上来一碗。
真的很解辣,真的很甜,里面竟然还放了类似汤圆的食材,软糯糯,甜蜜蜜。吃来就是嚼着棉花糖,从不吃软质甜食的女大学生放下了吃面的筷子,享受着这热气腾腾的米酒。
“这味道,好熟悉,哪里吃过呢?”女大学生疑惑了。“自己的父母杜绝甜食啊,因为小时候的自己的蛀牙,差点要了半条命。”
“慢点,慢点,小心烫,还有的,管够。”中年妇女指指端着一盆米酒的朝这里走过来的老人家。
路灯亮起来了,透过窗户,一张桌子,三个人,一位女大学生,一位老人家,一位中年妇女,嬉嬉笑笑,亲如一家人的享受着美食。
“第三次,我第三次来这里了,快点,要快点,要等我,你们一定要等我!”女大学生大汗淋漓地蹬着自行车,车子把枯黄的树木甩过了身后,如电影的倒带,一帧,一帧,再一帧。
还有两个转弯,还有一个转弯,还有20米,还有10米,还有5米,还有1米,由于太着急,小石子颠倒了车子,链条断了,女大学生被重重的摔下了车,小白鞋在小巷子里脏的一塌糊涂。来不及,来不及整理,女大学生爬起,箭步冲上前去。
“临时有事外出,谢谢喜欢”。店门紧闭,却留下了这一行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辞而别?那你们为什么又要不请自来?难道就真是把我当负担吗?包袱吗?多余的吗?”女大学生撕心裂肺的吼着,哭声在巷子里回荡,但是没有回应。
转身,返回,扶起自行车,“既然要走,为什么还让房东大姐把修好的自行车送到楼下,送到楼下了,为什么不亲口道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和25年前一样?糟老头子,只会拌面的糟老头子,您以为我不会拌面啊?只要我不去店里,您就托房东大姐给我捎来,还特地嘱咐房东大姐告诉我这是您亲自拌的。”女大学生的眼眶已经红透,泪也止不住,断了线似的滴落在风中,无声无息。
“你也是,解锦,为什么要撒谎?什么参加聚餐的,明明就是不辞而别,我已经看见了你的车票,是不是你也觉察到我对你的特别感情了,你想逃避?”女大学生程湶嘶吼着。
是的,小城镇的家给了她半条命,但是这个茫茫人海的大城市也有和她血浓于水的家人啊。她呢!长大之后也和生母一样,热爱舞蹈,以舞蹈为命,生母就是在程湶足月的时候,不顾妹妹,也就是现在的养母的劝说,硬是上台助演导致早产而离开了人世间。
而程湶的生父,因为执行特殊任务,没来得及送舞蹈家最后一面。同样是舞蹈家的养母受不了闲言碎语,也为了程湶的天分不被浪费,就在程湶三岁的时候来到了这个安静的城镇,继而结识了现在的老公。说来,这缘分也是奇怪,两个人一见如故,似相识多年。之后,两个人决定共同抚养程湶,不要自己的小孩。很是顺利,程湶进了本地最好的艺术学校。
“姐姐,姐姐,老师姐姐。”熟悉的喊声,撬起了埋头哭泣的女大学生,是解锦!
“果然不出我妈所料,自行车被你骑走了,这自行车没修好,程伯这几天有事,没在店里。”解锦边说,边扶起伤心绝望的女大学生。
女大学生一把抱过解锦,紧紧的。“等你好久,没回,电话也无人接听,下楼看见自行车不见了,就...”
解锦没有挣脱,关上了腔,空气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耳旁撕摩。
老人家,还有房东大姐,女大学生揉揉被泪水迷蒙的双眼,还有一家三口:母亲,不,应该是姨娘,父亲,不,应该是姨夫,俊俏的男孩。
女大学生起身,扑进老人家的怀里,“我,我以为您又走了,和25年前一样不要我了。”女大学生泣不成声。
“怎么会呢?我这个老班长啊,去接战友了,战友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这个病,必须治。存折没了,咱们一家人再续,人没了,咱老程家可续不得咯,我是真舍不得了啊!”老人家压抑着情感言语道。
“还有我呢,姐姐,还有我呢!这次舞蹈比赛,我拿了一等奖,学校老师说了已经举荐我去参加全国大赛,本来今早就去的,但是临时出了点状况,只能改为晚上出发了。”解锦似哭更似开心的插话道。
“锦啊,你得谢谢老师姐姐,要是没有她的指导,你啊,肯定还在自暴自弃呢!”房东大姐推推解锦胳膊说。
“母上大人啊,不是咱也没收她的房租的嘛,扯平了。”解锦尴尬说。
“这还不是你的主意,把校外辅导老师搬进自己家,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小算盘精,她来了,你的房间不知道干净多少,文化课的成绩也直线上去了,重点啊,这体能也保障了!”房东大姐边说,边伸手去拧解锦耳朵。
“程小美,你这个当长辈的,让着孩子一点,平时凶我一个人还不够啊!”老人家狠狠瞪了一眼说。
“爸,妈,您们来了!”女大学生边说,边瞟了一样程大志,伸手从父亲手里抱过来西瓜头男孩。“昨天,电话里,对不起啊,是我瞒了你们,但我真是误会了,但我真的接受不了,再一次失去跳舞的机会,更想见一见......见一见程大志。”
“但是啊,程大志,存折就十万,是不是太少了啊?你不知道我爹妈养我多么辛苦,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多调皮,同村的男孩子可都是我的手下败将。”程湶看看程大志得意的说道。
“你终于看见了行李箱里一沓钞票夹的信了?”母亲欣慰又宽慰的问。
“嗯,看见了,还有爸爸塞进去的25年前程大志留下的纸质的存折和两个家庭故事,还有一个地址。”程湶看看爸爸,略带注视了一下母亲的脸色,手术过后,恢复的不错。
老夫妻相视一笑,原来那晚的争吵,女大学生真的是听到了,并不是隔壁的胖猫在屋顶抓老鼠。
原来母亲典卖了嫁妆然后找兄弟姐妹借了点凑了程湶说的五万的学费,“这可是难得的深造机会,更是程大嫂的未完成的心愿,不能让程湶错过,一辈子遗憾着。儿子的病危通知书又下来了,不就是再需要十万吗?面店转让了,房子也卖了,没钱了啊,积蓄也全花没了。反正手术单我一定要签,养着吧,先顾眼前的活人吧!是我没用,是我自己太贪了。”妇人嘀咕着,满是褶皱的脸越发颜色苍白了。
而父亲呢,当夜让母亲先去休息,自己找女儿聊了半宿,并劝她不要担心学费,父亲会替她安排好,因为父亲知道,去那样的一所学校深造,最起码的学费是十万。
第二天临走时,父亲偷偷塞给了女大学生一个信封说:“这是学费,不够,要打电话。听话,不要固执,妈妈,这里,我来安抚”。
所幸,弟弟的先天性心脏病得到了及时的治疗,目前稳定了很多,至于女大学生好奇的那笔大额的费用是谁一次性交齐的,三个长辈都会打哈哈敷衍过去。
清浅的流年如苍老有力的藤蔓,缠绕着指尖,花火的青春,如眼前的晨雾,太阳哈口气,就是来去匆匆,一瞥即逝去。但是过目不忘的都是值得拿生命去追寻和珍惜,一眼万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茫茫人海,相遇就是缘分,来来去去,不请自来,不辞而别,是难以言表,还是残忍没人情,谁能一言断定!曾经以为一人就是一岛,两个人就是一座城,在里面住久了,住惯了,才知晓是孤岛,是空城!心之所念,才是故乡,扰人遗梦的,必在他人间。
房东大姐变成了干妈,小巷深处面馆老人家是亲生父亲,解锦真的,真的就是妹妹。当晚,解锦就去参加比赛了,父母留下来,治疗弟弟的病,干起了老本行,西瓜头弟弟上了幼儿园,很是喜欢体能活动,也是十分擅长。干妈每天打打牌,收收租,还额外帮两姐妹打理舞蹈室。
2017年2月14凌晨2点,女大学生程湶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机,编辑信息:没来得及送你,抱歉,预祝夺冠。发至联系人解锦。几秒之后显示发送失败,再试一次,还是失败,最后试一次吧,终于发送出去。立刻收到了回复:谢谢,老师姐姐,等我带着好消息回来。
程湶翻了个身,拉拉被子,看看就她一人的房间,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又拿起放下的手机,编辑:还有,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