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深圳之前,在我的想象中,深圳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是一个没有落雪的不夜城。白天,人人西装革履地在大办公楼里上着班,夜晚,灯红酒绿的各色文艺小店里,听着音乐,三五好友谈着诗和远方。
来了之后,接触的人多了,才知道,城市再大,地理位置再靠近赤道,也会有寒冷的风吹动脸上的泪。
“老师,明天的家长会我可以不去吗?”电话那头小建的妈妈怯怯地问道。
“明天周六,您应该是休息的,过来了解一下孩子的情况,听一下和孩子沟通的技巧对您和孩子来说都应该是有一定帮助的。”我慢声细语地回答她。
“不是我不想去,是小建……不让我去。”孩子的妈妈犹豫了好久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这样,你可以家长会结束后,带着小建单独来找我。”我想了一下回答道。
周六的下午,家长会结束后,我见到了孩子的妈妈。
“刚好我没有吃饭,这样,王建你和妈妈陪我去吃饭好吗?”当着孩子和全体同学的面,我省略中间的“小”字,称他为王建,因为他觉得“小建”听起来像“小贱”。
孩子和妈妈满脸惊讶地看着我,没有想到见面后我会邀请他们陪我吃饭,几经推脱还是和我来到了必胜客。
“王建,你能和老师说说你为什么不想让妈妈来给你开家长会吗?”我们一边吃着披萨一边聊着天。
“我……我……”孩子吞吞吐吐了好久,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
“老师,他嫌弃我年纪大,更嫌弃我扫大街,我堆到家里的废纸箱和饮料瓶经常被他丢了。他说他不能让同学们知道他有个扫大街的妈妈。”孩子的妈妈向我哭诉道。
在后来的沟通中,我才知道,孩子妈妈是老来得子,谁知爸爸在孩子大了一点后就跑来深圳打工,来了几年就不再回家了。无奈之下,妈妈只好带着他来深圳找爸爸。
而等待她的却是一纸离婚协议。她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讲着她的家常里短。
“老师你说我容易吗?我初中都没有毕业,现在又五十几岁的人啦!来到深圳,这文化水平根本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又想多一点时间陪孩子,所以才选择了这个早五点半上班,晚五点半下班的环卫工作。而我这个鬼儿子,却觉得我给他丢面子!”说着这番话,孩子的妈妈突然语调激动。
“王建妈妈,你先别激动,让我和孩子沟通一下可以吗?”我把孩子叫到了餐厅的外面。
“不穿校服你的衣服还是蛮酷的嘛!你能告诉老师,你现在穿的衣服和鞋子是在哪里买的吗?”我拍着他的肩膀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和王建聊着天。
“老师,你不认识这个牌子嘛?这是美特斯邦威啊!”他满脸的不屑。
“呀,我还真不认识这个牌子,那这套行装一定很贵吧?”我又问。
他说道:“不会呀,我妈说,她这个月扫大街加上卖废品赚了5000多呢,这身衣服加鞋子才500多。”
“你觉得妈妈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丢人吗?”我又追问道。
“可是,我就是不想让大家知道我爸不要我妈了,我妈又是扫大街的,我觉得那样我很没面子。”这个12岁的身高160的男孩委屈地靠着我的肩膀哭着回答我。
“你妈妈现在52岁,还能扫大街养你,十年后,你22岁,能养活你妈妈吗?”我一边擦着他脸上的泪水一边说到。
“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只要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钱,不抛弃自己的孩子都是值得骄傲的,你说对吗?”他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小建,你不喜欢大家这样叫你,我能理解,但是你知道不嫌弃自己的妈妈,才配说不‘贱’,你懂吗?”我严肃地转着他的脸,和我对视着,向他问到。
“老师,我现在回去可以吗?”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跑在我前面走向餐厅,买了单,拉着他妈妈,向我摆摆手跑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感受到这个没有冬天的深圳,似乎也有一缕风吹过,只是风不再那么刺骨。
来深圳三年多,接触的学生也有近300人,深刻地理解了那句“所有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个的不幸”,但愿大城市里所有所谓的卑微都值得被孩子冠以伟大,所有的不幸都能被孩子此刻的阳光向善所替代,也许这就是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