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七月,空气仿佛都热得失了神,四周景物都蒸腾得扭曲起来,恍恍惚惚,辨不清是实景还是海市蜃楼。正在这不辨虚实的地平线上,却缓缓走出来四个身影,在那地上映出来高矮胖瘦四种形象。
那高个子是个老者,第一眼望去,是惊讶于他的个子是旁边矮身影的两三倍长,而回过神来却发现仿佛遗漏了什么,于是再看去,才发现他还有一把举世无双的皑皑长白胡!怎么叫皑皑?因为这胡子通体雪白一丝杂色都没有!又如何的长?见过及腰之发,见过及地之发,可见过及地之胡吗?可想是没见过的,如此,便知那皑皑长白胡是如何的举世无双了!
而那高个的皑皑长白胡旁,恰好正是那矮个子的身影了,那矮个子如何的矮?即使是四五岁孩童般身高倒也罢了,可用些头发立起充些门面,可惜这位偏偏是个尊者,头上四大皆空,一缕烦恼丝都没有,可知是大乐观大智慧之人!
再旁边就是胖身影的本体了,如何得胖?如和那旁边瘦身影相比,便是那象与竹的区别,不提也罢,就是那矮尊者的微胖体型和他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的,便是那瘦羊与肥狮的区别了!便是他自己单看去,也是得五官之助,单是张脸,便就如偌大蒸笼蒸的白面大饼了!而那五官之助又是何意?当知樱桃小口自古形容女子美丽,而当如此之男子生得樱桃小口,芝麻小眼,鹰勾小鼻,如猫小耳时,又该映衬得这张脸是如何面目!
最后便是行在末位的瘦身影了,前面说与胖身影相比实是竹与象的区别,然而就算说像竹子,也实在是不得了的赞誉,旁人再瘦也受骨头制约,多少会显出骨头来,而这位却偏偏柔若无骨,举手投足之间,如是风起,只怕要怀疑是柳枝飘荡了!便是如此,穿些平常衣服壮壮声势也罢,偏偏这位是个窘迫道士模样,一身残破的宽大道袍,更显得身子摇摇欲坠,万幸不是夜里,否则这十里八乡之人,怕是要连夜奔逃!
这高矮胖瘦四人磕磕绊绊行了一路,脸上的风尘仆仆写满了一言难尽,当终于走到小村旁时,豆大的汗珠还未及落在地上,便在热风下吹散了。
如此,哪还有心思顾及身份和形象,却是痩柳条倚在高白胡的身上,高白胡也弯了腰,搭在矮尊者的肩上,至于矮尊者,便坐在早已瘫倒的胖面团的肚子上。四人哼哼唧唧,叫苦不迭,歇了片刻,却是高白胡先说话:“朱家兄弟,你可还有闲钱,便行行好,供咱兄弟四个去村里打些酒吧,老朽实是又热又饥又渴,行不得了。”
那胖面团听了喘了半晌,这才凝了口气回道:“尚未渴死,尚未渴死,买不得酒!掌门命咱们寻故人之子,费了多少周转,才来到此处,俺老朱的盘缠花了多少!不是你们的钱,不晓得心疼!寻不到人,决不再花了!”
那上面的矮尊者听了,无端起了佛陀火,原本坐着的身体,突然跳了起来,站在胖面团的肚子上,指着他骂道:“活时不破财的死抠门!入土不焚香的吝啬鬼!空有家财万贯,却捏着一文当命根!佛爷我这就渡你下地狱!”话未说完,抄起念珠就朝胖面团打去,胖面团又乏又累,何况瘫倒在地,如何抵御得了,正在念珠快临近面门时,却被一把拂尘缠住,那痩柳道人不知何时转到矮尊者身旁,用拂尘将那捏着念珠的拳头死死缠住。
矮尊者眼里起火,狠狠瞪着痩柳道人,却偏偏无可奈何,痩柳道人也不看他,也不说话,就那么闭目凝神。那火尊者碰见冰道人,火自熄了一半,大叫一声“罢了!罢了!”便又恶狠狠地坐在胖面团的肚子上,那胖面团不敢说话,也只是嘿嘿地赔笑。
最后还是高白胡开口言道:“掌门之命,尚未完成,兄弟们勿起争执,酒不喝也罢,兄弟们若歇得好了,便跟老朽进村里,寻寻那故人之子吧,按掌门的指点,也该是这里了!”
四个人擦了擦脸颊,拍了拍衣服便又是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村子。此时正值正午时分,田里已然休憩,大家都在家门口唠些家常,看了那四人进来,初时也没在意,毕竟村中也常进些外人,可是,回头仅仅半刻,便都僵似石雕,反应过来,再看那四人一面,便如鸟兽散状,飞奔回家,闭门闭户,孩童尚且不敢哭泣。
那四人却是见怪不怪,这一路过来,早已了解世人目光。只见那如火般的矮道人,熟练地奋起一脚踹门,揪出一家里面的汉子,恶狠狠地逼问到:“晓得一个姓李的娃娃吗?”那汉子却是颤颤巍巍,口不能言,那高白胡却是死命地从胖面团的手里抢出几文钱,递给那汉子,欠身问道:“惊扰乡里,实是有愧,几文薄礼,聊表歉意,敢问乡里,这里有个姓李的孩子吗?算起来,该有十七八岁大了。”
那汉子看到高白胡颇具仙骨,稳了心神,又看到几文钱,面色便如常了,欠身回答道:“仙师,您是问姓李还是黎?这里是黎家村,家家户户都姓黎,却没有姓李的孩子,十七八岁大的倒是有几个,不知您找哪一个?”
“难道是掌门所示有误?”那高白胡正自思忖间,村子后面却莫名飘起了一阵浓烟,那汉子看到火随烟起,却是狠拍大腿,高声叫道:“糟了,又是那混小子闯祸,将麦田烧了!”话音未落,人却早已冲出去,抄起锣鼓,急急地敲打,呼喊众人救火去了。
那高矮胖瘦四人见了,却是面面相觑,村里人仿佛受过某种训练,只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都直奔麦田,从村里消失了。众人正没主意之间,又是高白胡开口道:“掌门之语,极少出错,我们便先去见识见识这烧田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