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你的人眼里,你是可爱的天使;在不爱你的人眼里,你永远是那只丑小鸭。
带着盔甲生活的人,无法温暖自己,也无法抚慰他人,他的人生,只能扛着一口气不顾一切往前奔,往前奔……
01
从外貌上看,文文真的好丑,细眼睛,塌鼻梁,平下巴颏儿,厚嘴唇,一头枯草般的头发,身材瘦瘦小小。从小,乡亲们就说她不是富贵命。
小时候,生活在方圆几里的村子里,她对容貌的感觉不大。只是自视漂亮的女孩子都不跟她玩,让她挺郁闷,不过好在有嘉豪和小朗跟她玩得不错。
嘉豪干净帅气,小朗又土又黑,整天脏兮兮的。这两男一女,从小就组成了一个奇怪的组合。
虽然文文是个丑姑娘,但她对嘉豪的爱慕可没因为自身条件而有所减损,反而升起一种我丑偏要嫁给帅男人的负气。而小郎自认为只有文文的容貌跟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三个懵懂的少年渐渐长大。乡亲们都说嘉豪志气大。一直名列前茅的他果然不负众望,站上了村子里同龄人的塔尖。高考时,成绩好的嘉豪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文文勉强考上了一所二本,但也算村里的金凤凰了,飞出山窝了。而小朗自知考不上本科,因为文文的一句“以后你要让我变漂亮”的玩笑话,坚定地报考了一所整容专科学校。
各自追求梦想的年轻人上路了,可是他们从小的心愿就像种子,开始破壳出土了。
文文对嘉豪说,我会去找你,我会变得跟你很般配。
小朗对文文说,我会好好学技术,让你变漂亮。
嘉豪望着远方说,我要在北京扎根,换一种城里人的活法。
山风很大,站在村后山顶上的三个人都不再说话,猎猎的山风鼓动起他们的衣服,他们像三个套在衣服里的木杆,容貌各异,但都信誓旦旦、志在必得。
02
几年后,他们又相会于北京。嘉豪已经成为大企业的高管。文文毕业后也直接跟随嘉豪的背影到北京打拼。小朗早两年进入社会,一直在美容院工作,见文文去了北京,也毫不犹豫地辞去工作,赤手空拳到北京再就业。
文文跟着嘉豪,小朗跟着文文,三个人,似好友,似亲人,好像一辈子都分不开似的。
在北京的他们经常聚会,文文吐槽她的刻板上司,小朗笑谈他们美容院的客户,据说,一个富家女,因长得太丑,老爸每次招聘都像招女婿,可是女儿最后还是嫁不出去。于是开始整容,就在小朗所在的整容医院,这位富家女已经动过眼、鼻,口、下巴,整个脸几乎没有原来的模样了。而且接下来还要在胸部和臀部做手术。
每当铁柱这么谈论整容的丑女时,都好像文文不在丑女之列似的。在他眼里,文文这个模样很好。虽然是为了文文学了整容,但是他从来不认为文文需要整容,他喜欢她的样子,他喜欢她的一切。
文文还跟小时候一样,细眼睛、塌鼻子,脸上没有流线型的美,但是嘴唇性感,加上腿长、腰细,有点像国际名模吕燕的感觉。只她没有吕燕那样的气场,尤其是跟嘉豪在一起,她闹来闹去,其实是想引开嘉豪对她容貌的注意力,也是掩藏心里的自卑。
而嘉豪在三个人的聚会上越来越多的沉默,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有压力,虽然身为高管,可是公司的各种斗争和业绩压力让他不敢掉以轻心,随时严阵以待。在乡亲们的羡慕中,嘉豪作为天之骄子,意气风发。可是走进大学才发现,自己的土气和穷困是写在脸上的,望不到顶的楼,飞驰而过的汽车,比自家房子里的地面还要平坦光滑的柏油路,穿着时尚的同学。即使把乡亲们全部的羡慕加起来,也抵消不了他的自卑。他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在这里扎下根来。
毕业后,他进入了一个不错的公司,做工作,别人做一份,他做三份;谈业务,客户喝一杯,他喝三杯。他沉默、隐忍,但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稳重加努力,为他赢得了职位上的高升。可是,他依然买不起房,不敢谈恋爱,乡亲们眼里的光鲜在这个城市里照不亮他自己。
他喜欢跟小朗和文文聚会,不单是因为儿时的友谊,更时压抑生活中的一种放松,只有跟他们在一起,他才能卸下一切盔甲,找到真实的自己。
他知道文文对他的感情,但是他无能为力。
03
攒够了钱的文文终于走进了小朗工作的整容医院。再出来时,文文用手遮挡阳光,忽闪忽闪的长睫毛把阴影打在她的笔直的高鼻梁上,她闭着眼睛笑了,虽然带动下巴颏有点痛,但是她的心是怒放的鲜花,她终于变成美女了。
小朗跟在她身后,心心念念二十多年的容颜一下子变了样子,他没有美丑的评判,只觉得陌生。
等修养得差不多时,文文单独约了嘉豪。嘉豪看到文文吃了一惊,然后笑了:“终于如你所愿,变成美女了。”
“是如你所愿。”文文闹着说完,又有所期待地看着嘉豪。
嘉豪愣了一下,然后岔开话题,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直到现在,文文才敢那么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他还是那么帅,不,是更帅了,成熟,稳重,英气逼人。她就是想嫁给他,从小时候就想,这一路走来的半生,好像都是为了追随他的脚步。
“文文,你应该知道小朗对你的感情。跟小朗好好过日子吧。”嘉豪沉默很久后对文文说。
文文听到这话,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但是不行,我们不行。”嘉豪深深地埋下头。
“嫌我丑吗?我不是变漂亮了吗?你哪里还不满意?我再去做手术就是了。”泪水滴入水杯,像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我哪里还不让你满意。”文文摇着他的手臂喊道,“我不再是那只丑小鸭了,为什么你还不接受我?为什么?”
嘉豪一下子抬起脸来,双眼红红的,满脸胀起来,“为什么?!因为我没钱,没能力,没有背景,我买不起房,我时刻担心失去工作,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而这一切,你给不了我帮助,只会让我背负的东西更加沉重。我不要无法掌控的未来,我要在这个城市扎下根,我要出人头地!”
文文怔住了。原来,一切的一切,是她给不了他可掌控的未来,只能成为他的负担。
文文的心脏像被什么攫住了一般,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知道,她的未来也没有了。
04
嘉豪结婚那天,小朗去了。远远地看到金童玉女般的一对璧人在前台跟婚礼主持互动,他闷声坐在角落里的桌边,看着恍如隔世的婚礼现场,像在看一场电影,唯美,不真实。
真实的是,昨晚文文在出租屋里割腕自杀,直到血水从门缝流出才被合租室友发现。在医院里,白纸一般的文文血快流干了,泪水却永不枯竭似的。小朗在文文病床边坐了一夜,他想到了童年,想到了青年,想到了在家乡时,想到了在上学时,想到了到北京后,每一个回忆都是三个人的。可是,从此以后,三个人不会再有交集了。
接到嘉豪的请柬时,他告诉嘉豪不要打扰文文,谁知,给文文的请柬早就快递出去了。
小朗陪着文文,说不出话,只是一有时间就默默地陪着她。
直到昨天想抽点时间准备一下参加嘉豪的婚礼,然后就出事了。
新人敬酒到隔壁桌了,祝福声、贺喜声此起彼伏,闹哄哄地,小朗极力打起精神来,以后不做兄弟了,至少之前曾是兄弟。
新郎新娘来到他跟前,“这是小朗,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嘉豪给新娘介绍道。
小朗抬起头,看到新娘的笑容,愣住了。
新娘看到小朗,啊了一声,酒杯里的酒洒了出来。
05
小朗坐在文文的床边,看着熟睡的文文说:“你知道吗?嘉豪的老婆就是我曾经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在我们医院整容的富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