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村庄,村庄后面是一条长长的水利河,那泥土筑成的长堤年代并不久远,却总是给人沧桑之感。我的童年,多半是在水利河边上耍着的。那时日子过得很慢,很慢,没有日出、日落,亦没有一台叮咚响的时光机,萦绕耳际的只有水利河哗哗的流动声,偶尔小小的我会拾起一片竹叶,编成一叶扁舟,对着它说我大大的梦想和心里话,而后把它放在河面上,轻轻地拨动河水,河面泛起圈圈涟漪,它载着我的梦想慢慢顺流飘走,或许去了我不知道的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我还是孩童的时候,水利河周边还没有如今钢筋水泥筑成的楼房,没有泥土堆成的长堤,只有一条崎岖不平的狭长的路,两边长满了修长的竹子,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整条小路,只剩下被竹叶剪碎了的光斑在路上孤寂地跃动着。每逢梅雨时节,小路上的坑坑洼洼就会积满了雨水,我常常站在门槛上等着雨下完,然后穿上水靴,带着弟弟瞒着父母到小路上玩踩积水,比比谁踩的水溅得高,边踩着边一个劲儿地大笑,比看音乐喷泉还要兴奋,有时还会因此吞下了飞溅的泥水;而那原本清澈的积水混淆着泥土溅了我们整身,风干了之后就变成了棕黄色的泥渍粘在身上,回到家里就免不得挨父母几声斥责,有时父母还会让我们吃上一顿“竹子鱼”,尽管细长的竹子打在腿上很疼,但我们仍能傻笑着争着到底谁踩的水溅得更高,但从来都没有分出胜负,我们姐弟俩就约定等下雨的时候一起再到水利河边上找更大的积水比试,于是乎,我们又天天盼望着下雨。
虽然南方的天气是多变的,但大部分日子都是晴空万里的,踩水也只在春夏雨季才玩得多。当然,天晴的时候,我们依旧可以在水利河周边玩耍,自娱自乐。我和弟弟经常叫上同龄好朋友一起到水利河边上钓鱼,但等了许久都没能钓到半只鱼儿,而这时往往会有好多黄色的蜜蜂在水利河边上的花丛中飞舞,于是我们都丢下鱼竿,或是拿起绑在木棍上的网兜赶着捉蜜蜂,或是等蜜蜂们落在花上采蜜的时候,用透明的矿泉水瓶的口对着它们,手轻轻一扬,蜜蜂就被套进瓶子里面去了,手忙脚乱地拧上盖子,我们所有人就围在一起,看着嗡嗡叫的蜜蜂在瓶子里头转个不停,直到它们转晕了,我们就打开瓶盖把它们倒地上,不管它们,又玩别的去了。
夏天的午后,我和弟弟喜欢随着母亲到水利河洗衣服,这个时候也是水利河人最多的时候,村里头好多小孩都随自己的母亲到水利河洗衣服,母亲们在一旁洗衣服,我们就脱光衣服到了水里面自学起了游泳,泼水,打水仗,嬉闹的笑声盖过了边上大榕树里聒噪的蟋蟀声,直到母亲们洗完衣服,我们才一一地从水里面走回水利河边上,无奈地穿好衣服随各自的母亲回家。
越过水利河北面的沥青公路,是一大片农田,农田里沟渠纵横,一湾湾清泉水从更北的黝黑的山脉深处流到了这里,有的在低洼处汇聚成小小的湖泊,成为附近农民灌溉庄稼的水源;有的流入了水利河,随它流到了村庄外面的世界。黄昏,霞光撒满山的那一边,农田里翠绿的庄稼一边被染成了橘黄色,一边却绿得发黑。那时,我和弟弟喜欢同父母一起到农田里,或是帮着父母用木瓢将附近的湖泊里的水舀到农田里灌溉庄稼,或是在田埂上迎风奔跑,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就把粘满黑色土壤的脚丫伸进沟渠里泡着,山泉水很冰,很清,脚底下是被冲刷得发亮的的黄沙石块,里头寄生了可供食用的蛤蜊,于是乎,我和弟弟就一边泡着脚一边弯着腰在沟渠里捞蛤蜊,浑身湿透却倍感爽朗。
夏天的夜幕来得总是很迟,沟渠里跳动着的霞光被我们搅碎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它们变成了闪闪的星星点缀在夜空中,月光如华,农田仿佛染上了一层荧光,如同仙境般温柔、静谧。此时小沟渠的流动声格外的清脆,泥土里的蚯蚓也发出了唧唧的叫声,再有我们一家子踏着田埂的响声,一路的谈笑声,交织成为田园交响曲,飘荡在我们回家的路上,一天繁忙劳累的耕作又回归自然,我们沉浸在这安静悠闲的时光里。
孩童的光阴似乎过得很慢,过了很久很久我和弟弟似乎都还没长大;我总以为,时间是循环的,开始了又开始,我们都能在村里头水利河学会游泳,长大了就能够游到世界去。长大后奔走在他乡,才懂得时光一直在雕琢着一切。如今回家偶尔路过水利河,我总会缓一缓匆匆的脚步,看看依旧浓郁的大榕树,宽敞了许多的小路,只是很少听见昔日的清朗的孩童嬉笑声,水利河面上长着的葫芦莲,一簇拥着一簇,漂向阳光散射的地方。水利河北面的农田少了,整齐的厂房排列在沥青公路的另一边;大卡车在沥青公路呼啸而过,卷起了滚滚的烟尘,弥漫了沟渠纵横的农田,从我的视线里渐渐远去,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