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一夜风流之后……


我爱我的夫,可我却为他意乱情迷,只叹,恨不相逢未嫁时。

——宋朝寂寞闺阁里的女子,一个在迷惘中挣扎,在挣扎中沦陷的女子,潘金莲。


梦魇

那一年,潘金莲十八岁,她坐在简陋破旧的花轿上,面色苍白,神情落寞,内心的忧伤如水草一样蔓延,没有花炮,没有簇拥,没有人群鼎沸,她将要委身于一个她从未曾谋面的男子。

她想,她只能走这一条路了。

没有一丝的期盼,她已经从爹爹的口中知道了这个男子叫武大,一个又穷又矮又胖又窝囊的男子。

与她的梦想相隔得太遥远,她原本渴望的是八抬大红花轿,鼓乐齐鸣,万人瞩目,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英俊威武的男子向她微笑着,她原本渴望的是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睛,一副刚毅冷峻的面庞,一个宽阔结实的肩膀,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

可是,这梦中的一切如落花凋零,当爹爹告诉她,将要把她嫁给武大的时候,她的心都碎了,痛苦如潮水一般涌来,可是她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如果她流泪,爹爹看了会更伤心。

爹爹沉重的叹息,这一切都是命啊,女儿,都怪爹爹不中用。爹爹也是毫无办法才答应了这门婚事。

是呀,爹爹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可是这又怎么能怪爹爹呢?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

轿子还在颠簸,潘金莲闭上眼睛,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又浮现她的眼前。

潘家有女初长成,那时候的潘金莲虽然早就死了亲娘,但在爹爹的抚养下,也长成了一个清水如芙蓉般的女子,头插步摇,一步一摇,一双美丽的小脚,裹着金丝绣花鞋,步步莲花。

她可算是小镇上的万人迷了,她也喜欢美,喜欢创造美,喜欢卖猪肉的屠夫看到了她,举在半空中的刀,忘记落下……

美貌本无罪,可是却给她惹来了祸端。

那天晚上后,一切都改变了。

月落星稀,仍不见爹爹的归影,她站在门前的大槐树下,不断的张望。朦胧的月光下,她窈窕的身子向每一个路过的男子发出致命的诱惑,黑夜又是滋生罪孽的帮手。

她有点累了,怀着忧虑的心情走进家门,打算回屋歇息。

魔爪正向她伸来,她刚一进屋,一个蒙面男子就捂住了她的嘴巴,随后就把她绑了起来。

潘金莲惊恐万状,她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她不断的瞪着小脚,想叫却叫不出来。

蒙面男子拿来一瓶药,灌进了她的嘴中,晕晕乎乎中,她垂下了头。

迷迷糊糊中,她感到她的衣裳被蒙面男子无情的撕破,一个邪恶的身体向她压了过来,她想反抗,可是她浑身酥软,没有一点力气,一会儿,她完全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她的双手依然被绑着,但已经不见了蒙面人的身影,她低下头,下身上的血迹向匕首一样刺进了她的心,一大汪泪水涌了出来。

爹爹已经回来,看见女儿像死人一样歪躺在地上,看见女儿的双手被绑,在看看女儿下身那一摊血迹,一个晴天霹雳击中了爹爹的脑袋,他发狂似的用手捶打自己的头,语无伦次的说自己害了女儿。

原来那日爹爹把自家的落花生挑到街上去卖,卖完了,心里高兴就去酒馆多喝了几杯,结果忘记了时间。

从此,世间已无潘金莲,她再也不是小镇上那个一笑倾城的万人迷了,她成了破鞋,成了人们指指点点的对象。

以前,潘家门庭若市,来的都是求亲的人,不乏腰缠万贯的王公贵戚,可她一个也没有看上;现在,潘家门可罗雀,没有一个人看得上潘金莲,一个被糟蹋了的潘金莲,以前那些上潘家求亲的人仿佛一夜之间都死光了。

人生如此,可悲可叹。

女儿的婚事成了爹爹心中永远的牵挂,爹爹终究要老去,当他不在的时候,谁来保障她的下半辈子?

武大

那个又矮又胖又窝囊的男子,脸上却总是挂着暖和的笑容,他叫武大郎。

无爹无娘,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叫武二郎,他一手把弟弟拉扯大,爱惜弟弟胜过爱惜自己。可是两年前,武二郎却招呼不打一声,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家乡。不知道弟弟去了哪里,曾经伤心郁闷了好一阵子。

现在,就剩下武大孤家寡人一个了。

好在武大不是那种成天想事的人,这样的人也就没有太多的烦恼,他每天卖自己的烧饼,日子过得倒也平静。生活在他看来,就像卖烧饼,有时候一天会卖出很多,有时候一天一个也卖不出。

武大也有寂寞的时候,寂寞的时候想的最多的依然是武二郎,爹娘去世的时候一再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弟弟,可如今武二郎不知去向,生死未卜,他怎么向九泉之下的爹娘交待呢?

偶尔,武大也会想女人,想女人为自己生一个儿子,想女人为武家传宗接代。

可是,也就想想而已,像他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呢?

他也曾付给红娘数倍的酬劳,要红娘为他物色一个中用的女子,所谓中用,就是身体健康,能生儿育女,至于年龄、家世、容貌都不在乎。

红娘笑话他太不自信,不像个男人,他所要求的女子满大街都是,并打下保票,一定了却武大的心愿。

满大街都是武大所要求的那种女子,可是满大街的女子却没有一个看上他,当红娘说武大是一个卖烧饼的时候,这些女子都摇摇头,家家户户都知道做烧饼,卖烧饼能赚几个钱呢?

红娘还真犯难了,武大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要求最少的客人,她一张巧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成就了无数佳偶,怎么就不能为武大说来一个他想要的女子呢?

刚开始的时候,武大每天卖完烧饼都会兴冲冲的跑到红娘那里打听消息,可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还没有找到,慢慢的,武大习惯了失望,不再抱有希望。他安慰自己,还是好好卖自己的烧饼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姻缘这事儿是勉强不来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对不住死去的爹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你越想得到某一件东西的时候,你就越得不到,当你不去想它的时候,它反而来了。

武大郎天天卖烧饼,他不相信天上会掉烧饼,但天上还真掉下了一个烧饼,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武大的脑袋上。

当红娘把小镇第一大美人潘金莲介绍给武大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潘,潘金莲,与,与我?

他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红娘神秘的对他笑,等他稍微平静的时候,红娘才把潘金莲的遭遇告诉了他。

这是红娘预料中的表情,武大居然也会苦笑,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天上真会掉烧饼呢,原来掉下的是一块发了霉的烧饼。

牢骚归牢骚,心地善良的武大拥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当红娘问他同不同意这门亲事时,他点了点头。他是这么想的,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遭受如此不幸,会不会落得和自己一样的下场,一辈子找不到对象呢?我是一个没人要的人,她也是一个没人要的人,这不是天意吗?既然老天爷要我们在一起,我何不顺从老天爷的意思呢?

离开

姑娘,到了。

年轻的轿夫停下轿子,掀开布帘,对顶着喜帕的潘金莲淡淡的说。

四个年轻的轿夫并不知道喜帕下面的新娘子就是小镇第一大美人潘金莲,欲望的目光本能的停留在潘金莲宛如水蛇一般的腰肢上,心里感叹,如此好身段的女子长得也好看吧?

潘金莲慢慢的走下来,他听到轿夫叫她“姑娘”,这一声叫唤又勾起了她伤心的往事,她已经不是姑娘好久了。

武大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但笑得很不自然,搀扶潘金莲的手还在发抖。与爹爹说的完全一样,一个又矮又胖的男子,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一路上也已经伤心够了,所以此时的潘金莲倒也不觉得很失落。

武大穿上了他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衣服,一件由上好的尼龙缎子做成的锦袍。可是在潘金莲看来,武大穿上这样的衣服反而更难看,反而比不上他卖烧饼哪套行头来得踏实。

潘金莲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摆设,桌子、椅子、柜子、床,仅此而已。

武大备了一桌子酒菜,开了一坛女儿红,武大很少喝酒,他记得弟弟最喜欢喝的就是女儿红。武大为爹娘倒上,也没忘记给弟弟倒上一杯,然后给新娘子倒上一杯。

潘金莲接过酒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会有三杯酒?

武大解释说,两杯敬死去的爹娘,一杯给弟弟。

你弟弟?潘金莲惊讶的说,你弟弟,他,也死了?

武大笑道,不是,他失踪了,两年前就离开了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潘金莲喔了一声,心想着,他弟弟,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潘金莲没有问,不料武大却给了她答案,我弟弟这个人呀,和我完全是两个人,不知道的人啊,还以为我们不是亲兄弟。他长得高大威武,练就一身好武艺,他在的时候,好多人都来我家求亲呢。唉,转眼就两年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怪想他的……

武大真是想念自己的弟弟了,只顾自己的絮叨,完全忘记了面前还有一个新娘子。在武大的讲述中,武大弟弟的形象武二郎开始在潘金莲的头脑中明晰起来,这不正是自己渴望的男子吗?想到这,潘金莲心里猛的跳动了一下,她有些自责,她不该这么想。

喝完了交杯酒,武大扶着潘金莲坐在了床边,他的心跳得厉害,他有些窒息。

早就听说过潘金莲的美貌,现在他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哪来这么大的福?能娶到小镇第一美人?潘金莲的屈辱遭遇,武大早就抛诸脑后了。

他不敢掀起她的红盖头,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哪怕她被人糟踏过。

想来,每一个男子在潘金莲这样的女子面前都会有些许的自卑吧,何况是一个卖烧饼的武大郎。

不敢去掀她的盖头,只好去试探她的手。慢慢的,慢慢的,他摸到了她的手,这是一双白玉一般的手,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粗笨厚实的手心,小心翼翼的攥着,热血沸腾。可是,潘金莲的心中,却像嚼了蜡一样难受。

就这样坐着,外面传来“小心火烛”的声音,已经三更了。

潘金莲终于忍不住了,抽回她的手,说道,天色不早了,歇息吧。

武大这才熄了灯,上了床,放下了蚊帐。

索然无味的一晚。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可是对武大与潘金莲来说却是,良辰美景虚设。武大纵有熊熊欲火,可力不从心。而潘金莲,当武大肥胖臃肿的身子压过来的时候,她总是回想起那个噩梦,那个可恶的蒙面男子。这个时候,她就会忘乎所以的尖叫,这一叫,把武大叫出了阳痿,而且是一辈子的阳痿。

小镇第一美女嫁给小镇第一窝囊男人,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潘金莲再一次成为大家指指戳戳的对象,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武大自从娶了潘金莲后,经常受到地痞无赖的骚扰、戏弄、侮辱,要是以前弟弟武二郎在的时候,他们哪敢动武大一根寒毛,可是弟弟不在身边,没有人保护他了。

蜚语流长,潘金莲不堪忍受,终于向丈夫提出离开小镇的要求。

而武大也正想摆脱那些地痞无赖的骚扰,于是一拍即合,夫妇俩收拾细软,离开了家乡。

清河

清河,一个远离家乡的小镇,一个远离流言蜚语的小镇。

有小桥,有流水,有人家,有一座院子,有一座小楼,有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有平淡如水的日子。

也许这就是命吧。曾经风情万种的潘金莲想开了,做一个贤妻良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对窝囊丈夫武大始终没有惊心动魄的感觉,但却感动于这个平凡的小男人对自己的怜香惜玉,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呵护。

好吃的,留给妻子;新衣服,只给妻子添置;家里的一切活儿都不让妻子干。起早贪黑,四处奔波,在外面受到委屈总是自己一个人抗,为了这个家,岁月过早的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痕迹。这样一个男人,潘金莲都开始迷惑,他,算是一个好男人吗?

不过,潘金莲相信自己是爱武大的,但这种爱不是男女之间的爱,而类似于一种亲情,一种妹妹对哥哥的爱。

她知道,这对他不公平,可是她也没有办法,谁叫他的身体有毛病呢?自从那一晚后,她与他再也没有行鱼水之欢。

她曾经去看过大夫,知道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毛病,问题出在他身上。她也曾悄悄的把一些壮阳的药物放进茶水、酒菜里,让他服下,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的肚子依然没有大起来。

大夫说,她丈夫得的是心病,她不知道她丈夫得的是什么样的心病。

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她只不过想要一份普通人的生活,一个平常女子的乐趣。看着别家孩子活蹦乱跳的身影,她不免怅然,难道我就这样过一辈子?

她有些不甘。

每天早上,日上三竿,她才慵懒的起床,对镜梳妆,镜中的自己依然貌美如花,可是心却有些老了。

梳洗完毕,她去用膳,那是武大出门之前早就做好了的,放在厨房里温着,通常是大米粥,或者是面条,但总少不了一个窝心的鸡蛋。其实给妻子留现成的烧饼是最省事不过的了,可是他知道妻子不喜欢吃烧饼,闻不惯烧饼的焦味。

用完早点,她通常去她的制衣房作衣裳,她有一双灵巧的手,能做出贴身美观的服饰。周围的人家都把布料拿过来,请她做衣裳,也有人直接把她请到自个儿家里,好吃好喝招待着,就是为了让她给自己做出一件完美的衣裳来。

有时候,为了做衣裳的布料,她要走上好几里路去最近的绸缎铺购买。但每一次出门,她都褪去所有的妆饰,步摇、翡翠镯子、珍珠耳环一一取下,什么都不要,也不擦胭脂,素面朝天,多年前的那场噩梦依然没有散去,时刻提醒着她,出门的时候再也不能花枝招展了。尽管这样,每次出门依然会引起一些骚动,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总是跟在她的后面,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

没有衣裳做的时候,她通常会走出房间,来到阳台,倚在栏杆上,看下面来来去去的行人,通常是男子。她看到形形色色的男子,有高大的,有矮小的,有肥胖的,有瘦弱的,有衣着华贵的,有衣衫褴褛的,有满面春风的,有萎靡不振的,有趾高气扬的,有垂头丧气的……世间男子万千,可是她中意的男子在哪里?

她知道,她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她已经有了丈夫,有了一个疼爱她的丈夫。

可是,情欲是难以控制的,她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啊,她需要爱的滋润。

如果没有爱的滋润,如花的女人很快就会枯萎。

不甘心,闭上眼,想象着心目的男子,可是,为何总是一个模糊的身影?这个身影还贴上了一个醒目的标签:武大的弟弟武二郎。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武松

这一年,清河镇出了一个英雄,三碗过岗,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只危害百姓的老虎。

这个英雄的名字叫武松。

英雄的名字很快就传遍了清河镇,他的英雄事迹,他打虎的一招一式都被说书人活灵活现的描绘了出来,人人都为他叫好,争着请他去自己家里做客。

也许是清河镇太寂寞了,需要一个英雄来热闹一下。清河镇的老百姓自发筹齐钱款,为武松举行庆祝大会。让武松骑上高头大马,配戴红花,拉着他,走遍清河镇的每一条街。一路上,敲锣打鼓,万人空巷,走到哪哪里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男女老少都想一睹英雄的风采。

武松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风光过,即使中了头名状元又如何?

而此时的武大依然在老地方卖着烧饼。

他的邻居跑过来,对他说,武大,去看打虎英雄吧!

武大却说,今天的烧饼还没卖完呢。

邻居拉起他的袖子,你这人,死脑子!那边人多,烧饼一会就卖完了!

听邻居这样一说,武大才挑起担子,一路小跑,来到人声鼎沸的地方。

很快,他停住了脚步,他揉揉自己的眼睛,没错,没有看错,坐在马上的那个被人称作打虎英雄的青年男子不就是自己的亲弟弟武二郎吗?

武大又靠近了一些,又仔细看了看,没错,是武二郎!

武大激动得把持不住自己,烧饼担子也不要了,冲进了人群。

武大兴奋的叫唤着弟弟的名字,武二郎!武二郎!……

武松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惊喜不已,跃下马来,和弟弟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人群开始议论,买过武大烧饼的人开始对武大刮目相看,想不到卖烧饼的不但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有这样一个威风八面的哥哥!

碰巧遇到了阔别已久的哥哥,武松也就不再游街,辞了热情高涨的老百姓,跟武大回家了。

一路上,哥俩有说不完的话。

武大问武松,当初你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呢?害我这些年担心着!

武松抱歉的笑了笑,哥哥辛苦了。那时我打伤了一个恶霸,派连累哥哥,所以就连夜逃走了。

正说着,到了家门口。武大突然一拍脑门,哎呀,我的烧饼担子忘了!

武松哈哈大笑,说要返回去帮助哥哥找。武大拉住他,武二郎回来了比什么都重要!烧饼担子不要了,反正也没有几个烧饼了,担子也不值几个钱!

桃花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潘金莲站在院子左侧角落一颗桃树下漫不经心的数着桃花,一共有二十二朵,有十多已经怒放,还有十二多含苞欲放。这是院子里唯一一棵桃树,往年开花的时候总在三四月份,今年在二月底就开了。

一个在院子里数桃花的女人,可见她是一个多么寂寞的女人。

隔壁开茶铺的王婆扯着嗓子叫她,让她一起去看打虎英雄。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王婆。尽管打虎英雄的形象,她已经在脑子里幻想了一千遍,可是这又与她何干呢,只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还是不去的好。

院子里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武大兴冲冲的跨进门,唤道,娘子,娘子!你看我带谁来了?

潘金莲还在桃树下发愣,也没有回头,她已经习惯了武大的一惊一乍,能给她带谁来呢?无非就是给她招徕了生意,让她做衣裳罢了。

可是武松已经看到了一个站在桃树下风姿卓越的女子,挽着桃花髻,穿一件桃红的衣裳,拖地的裙摆也绣了一朵惊艳醒目的桃花。

武大见妻子没有反应,加大了音量,娘子,你不是说想看看我弟弟吗?如今他回来了!我弟弟武二郎就是打虎英雄,打虎英雄就是我弟弟!

武二郎?打虎英雄?

潘金莲旋即转过了身子,目光很快就定在了那里。

眼前这个男子,那身高八尺的身躯,那如山岩般棱角分明的脸庞,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那如宝剑锋忙一般的嘴唇,那坚实的臂膀,那宽阔的胸膛,那眉宇间流出来的霸气……她痴了,醉了,于千千万万个人群中,我追寻你的身影,原来你就在我眼前。

而武松也被潘金莲的美貌所惊住,这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眉如远山,眼如丹凤,面如桃红,朱唇皓齿,桃树下,她是一朵最美丽的桃花。

直到武大唤她娘子,他才猛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如花美眷是自己的嫂嫂,他失礼了,忙拱手作揖,磁性的桑音略带温柔,武松见过嫂嫂。

已经不是羞答答的姑娘,但她的脸颊又飞起一朵红晕,更显娇媚,她心花怒放,不能自已,有些局促,有些窘迫。

好在没心没肺的武大要她去买一些酒菜来,哥俩要好好喝一杯,她才解了围,挎了篮子,袅袅而去。

一路上,她的脑海里尽是武松英俊的面孔,原本如一截枯木的心又遇到了春天,菩提本无树,何处惹尘埃,她没有惹尘埃,偏偏这尘埃在她眼前飞来飞去。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恍恍惚惚中,武松走进了她的梦里……

春梦了无痕,鸡叫三遍,她起来了。自从嫁了武大,她从来没有这么早起床。昨晚多喝了些酒,身边的武大睡得还像死猪一样。她悄悄的下了床。

爱情会让一个女人变得愚笨,也会让一个女人变得聪明。从未下过厨房的她,竟无师自通的为武松做起了早点。

太阳照常升起,武大醒了。见妻子在厨房忙碌,很是自责。但潘金莲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只是叫他快去卖烧饼,招待武松的事情交给她就好了。其实,她心里巴不得武大快快离去,她好单独和武松呆在一起。

武大走了。早点也做好了。武松还没有起来。潘金莲忍不住轻轻的走到武松房间的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又从门缝里看了看,也没有看见什么。奇怪,人呢?难道武松起床了?

她来到阳台,松了一口气,原来武松在院子里练武。

于是,她索性倚在栏杆上,满怀愉悦的观赏这一绝妙的风景。武松只穿一件薄薄的练武衫,袖子挽了起来,手臂上的青筋根根突起,汗水已经泅湿了衣服,使得衣服与肌肉紧贴在一起,撩人心魄的肌肉线条依稀可见。

武松结束了晨练,潘金莲不失时机的为他端来了一盆热水,说要给小叔叔擦洗。

武松说自己来,潘金莲执意要为他擦,推搡之间,叔嫂的手碰到了一起,那一瞬间,潘金莲身子骨不知道怎么了,软软的,酥酥的,想给武松擦脸的手也没力气了。而武松也似乎被电击中了一般,魂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侍候武松吃了早点,潘金莲甜美的说,小叔叔昨天打完了老虎,刚刚又练习武艺,身子一定很疲劳吧,呆会儿嫂子给你煮一锅水,好生洗个热水澡,多泡一泡,去去疲。

武松应了一声,有劳嫂嫂了!

于是,潘金莲去厨房烧水,浓烟呛得她咳嗽了几声,眼泪也流出来了,要是以往,小资情调浓厚的她打死也不会遭这个罪,可这会儿她的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烧完了水,她又搬了一张凳子去了院子,把凳子放在桃树下,踩在凳子上,小心翼翼的把桃花一朵一朵的摘下来。

一个半人高的大沐桶,倒满了热气腾腾的水。潘金莲把摘下来的桃花分成一瓣一瓣,然后撒在浴桶里,水蒸气把桃花的清香薰了出来,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桃花的香味。

武松好奇的问,把桃花撒进桶里有何用处?

潘金莲妩媚一笑,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小叔子难道不知道吗?桃花的香气有祛除疲劳的功效呢。

嫂子真是一个心细的人,武松感激不尽。

潘金莲笑盈盈的退出了房间,把房间的门带上了。

武松脱了衣服,进入了浴桶。

外面的潘金莲却坐立难安,她好想好想推开门,看一看他健硕的身体,哪怕一眼也好。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遇不到了。

情欲会使人发疯,何况是一个饥渴的女人,掐指算来,潘金莲已经五年没有与武大同房了。

终于熬不住了,她找了一个借口,去房间里找了几件武大干净的内衣裤。

她没有敲门,她怕拒绝,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武松惊问道,嫂嫂,你——

哦,我给你拿几件换洗的内衣裤。她故作轻松的回答。

衣服放下了,她却没有离开。她来到武松的背后,用一种挑逗性的口吻说,让嫂嫂给小叔子擦一擦背吧,你一定够不着。

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武松赶紧说,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嫂子,我自己来,你忙你的去吧!

武松的紧张模样反倒让潘金莲轻松许多,她打趣道,瞧你,怕什么?嫂子又不是外人,一个大男人害什么臊!

武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潘金莲一只粉嫩的手就落在了武松肩上,见武松没有拒绝,就更加大胆起来,那只情欲之手开始像蛇一样游离,滑过了他的肩,滑过他的脖子,停在了她的胸膛,那是她这一生最渴望的胸膛,一个男子汉的胸膛。

她的手可以感觉到武松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潘金莲闭上眼睛,眼泪却滑落了下来,这一刻她盼了千年。

可是美梦很快就被破碎,她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对她说,嫂子,请你出去!

语气是那么的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潘金莲呆住了,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她悲伤的手慢慢的,慢慢的,离开了武松的身体。她不懂,这是为何。她怨,你这狠心的小叔子啊,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可怜可怜你那守活寡的嫂子?

她怀着一腔羞辱,捂着脸,伤心的离去。走出房间,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来。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如此。其实不是流水无情,而是这朵花的分量太重了,它承载不起。

送别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天一夜,外面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潘金莲烤着炉火,手上的活儿的却没有停下,她正为武松赶制一件过冬的棉袄。

自从武松住下以后,武大发现妻子变了,变得勤快多了,再也不睡懒觉了,也开始干家务活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他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的弟弟。

那日后,潘金莲不再叫武松为小叔子,而是叫他二郎,她觉得这样亲切,尽管这是她一厢情愿的叫法。

武松进来了,带来一阵寒气,肩上落满了雪花。

潘金莲停下手中的活,为武松倒了一杯酒,暖暖身子吧。这半年来,武松在衙门里当捕头,没日没夜的,很辛苦。

武松把酒喝了,搓了搓手,哈了一口热气,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了,二郎?潘金莲关切的问,柔情的目光停留在武松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

嫂嫂,明天——武松顿了一下,我要走了。

当这句话从武松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锋利的绣花针扎进了她娇嫩的手指,鲜血从白皙而纤细的手指尖渗了出来,可是她却好无察觉。她不觉得痛,她痛的是那颗破碎的心。她早就预料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她每一天都做好了他要离开的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依然措手不及。

他在,虽然不接受她的情意,但毕竟可以听到他的声音,看见他的样子,为他做饭,为他洗衣,他在,毕竟可以表达她对他的爱,他走了,她的生活又会如一潭死水。

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呢?是嫂子对你不周吗?

不是的,嫂子对我的好,我心里记着呢。当初留下来就是为了给哥哥壮壮门面,好让他卖烧饼的时候不被人欺负,如今,大伙儿都知道了我是他的弟弟……

潘金莲打断他的话,难道你的心里就只有你那不中用的哥哥?

武松没有领会潘金莲的意思,有些激动,嫂子,你这话我不爱听。再不中用也是我哥哥,再不中用也把我拉扯了这么大,哥哥的命我看得比谁都重要!

她不再与武松争论,她知道她争不过他,如果要他在她与哥哥之间选择一个,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哥哥。

走吧,走吧,也许走了之后就不用伤心了。

昏黄的灯光下,她舍不得眨一下眼睛,第二天心爱的人就要走了,她要在天亮之前把这件衣服做出来,每一针每一线都凝结着她浓浓的爱意。北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来,她打了一个冷战,起身,活动活动了一下手脚,又坐下来缝制。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说再见。

她亲手把棉袄披在他的身上,不争气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她交给他一个信封,说里面有所有她想对他说的话。

走远了,他停下来,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发黄的纸上只有一行娟秀的小楷:

恨不相逢未嫁时。

沦陷

潘金莲还是以前那个潘金莲,日上三竿慵起床,遇见武松,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春梦罢了。

她依然是一个独孤寂寞的女子。

那个百无聊赖的春日,她独倚危栏,看楼下过往的行人。

当你在楼上看风景的时候,你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一道风景。他装饰了她的风景,她却装饰了他的梦。

西门庆。

——他是清河镇第一富商,继承父亲的家业,拥有一间清河镇最大的药铺。靠坑蒙拐骗赚了不少银子,花钱如流水。长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骨子里却全是男盗女娼的事情。风月场上的常客,几天不拈花惹草就睡不着觉。

春光无限,西门庆出去踏青,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搜寻他的猎物。

来到潘金莲的寂寞小楼,他停住了脚步,楼上那个独倚危栏的女子,慵懒中透出一种优雅,忧愁中透出一种妩媚。他抬头望去,恰好她也正往他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一段孽缘产生了。

那只不过是她最普通的一眼,她根本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可是这一眼,却让他销了魂,蚀了骨。

还有什么样的女子他得不到的呢?他发誓,他一定要得到她。

于是,他找到她隔壁开茶铺的王婆打听情况。

他给王婆一个金元宝,王婆唾沫星子飞溅,给他介绍潘金莲的情况。

他听了,轻蔑的一笑,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又给王婆一个金元宝,在王婆耳边说了一通悄悄话。

王婆笑得合不拢嘴,鸡啄米似的点头。

潘金莲正在为武大纳一双鞋子,王婆咚咚的敲开了门,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潘金莲平素与王婆并无什么交情,她心里纳闷,不知道王婆找她做什么。

原来是找她制作一件寿衣。潘金莲开玩笑的说,王婆身子骨这么硬朗,今儿个怎么突然想起要做这个来了?

瞧你说的,人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了,还不趁有一口气在先预备着点?做寿衣的材料、工具我那都备着呢,你过来就是了。

潘金莲应了,尾随王婆来到了她家。

日落时分,潘金莲伸了一个懒腰,收拾了一下桌面,准备回家。

王婆却把她挽留了下来,说她的干儿子刚从外面办差回来,正好要为他接风洗尘,就让潘金莲一起吃个饭,顺道为她的干儿子量体裁衣。

潘金莲不知道王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觉着,武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自个儿在家也无聊,于是就答应了。

王婆所谓的干儿子就是西门庆。说话间,西门庆就进来了,一声干娘叫得热热乎乎的。他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显得精神抖擞,虽比不上武松的男子气概,但让深处寂寞闺阁的潘金莲眼前还是一亮。

王婆说去准备酒菜,借此离开,走时还把门关紧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共处一室,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潘金莲料到西门庆不怀好意,坚决要开窗户,把门也打开了。

西门庆依了。先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接着夸奖她的好手艺,又夸奖她的美貌,说着说着,手就不老实起来,时不时的去触碰潘金莲的手。

潘金莲想离开,却又被王婆堵在了门口,王婆端了一盘子美味佳肴,说道,我做了一桌子酒菜,姑娘岂能辜负我王婆的一番心血?我还正想着,吃不完让你带回去给武大吃呢。

潘金莲只好再一次坐了下来。

席间,王婆给潘金莲敬酒,说谢谢她为她制作寿衣。

平素里,潘金莲也喝点酒,也没在意,就把王婆倒给她的那杯酒喝下了。

一杯酒刚下肚,潘金莲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全身燥热难安?她不知道,在她喝的那杯酒里,王婆放了春药。

王婆又出去了,潘金莲一个劲儿的叫“热”,脱了一件衣服又脱了一件衣服,还是不停的叫热。

接下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衣服脱到最后一件了,她主动扑进了早已蠢蠢欲动的西门庆的怀里。

一个寂寞女子的欲望就这样得到宣泄,生理上的满足却换来心灵上的不安与恐惧,醒来的时候,她面色苍白,泪水在眶里打转。她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她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自己爱的人,也背叛了爱自己的人。

杀戮

不要再叫我潘金莲!

不知什么时候潘金莲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动不动就向武大发火,一个他不认识的潘金莲出现在他的面前。

武大嘟哝着,明明叫潘金莲,不叫你潘金莲那叫你什么呢?

武大当然不知道,一个一失身成千古恨的女子内心如渊似海的痛苦与挣扎。

潘金莲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现在她只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潘荡妇。

年轻时候的那个噩梦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不坚守,就放纵,一个压抑太久的女人很有可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既然已经是坏女人了,那就把坏女人做到底吧。罪恶就是一瓶毒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潘金莲,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在放纵自己身体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个是武大,一个是武松,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在报复武大,还是武松。

西门庆经常对她甜言蜜语,说可以给她幸福,只要她离开武大,他就可以娶她。

她在心里冷笑,多么动听的谎言!是不是每个男人都会说这样的谎言?在那个年代,她一个女子,怎么离开自己的丈夫?

她也从来没有对西门庆说过,她爱他,何必假惺惺,一切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在这一点上,潘金莲比西门庆来得真实与痛快。

有时候,她对着镜子发呆,觉得镜子里面的自己是那么的丑陋,于是,她狠狠的把镜子摔在地上。

没有不透风的墙,武大的邻居,向武大告发了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奸情。

老实的武大打死也不信这么巨大的一顶绿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他要亲自验证,于是假意说去卖烧饼,中途折了回来,破门而入,就在自己的家里,自己的床上,发现赤裸的潘金莲和西门庆……

那一刻,武大只觉得天旋地转。

西门庆落荒而逃。潘金莲第一次跪在自己的丈夫面前,痛哭流涕,请求丈夫的饶恕。

武大是一个心软的男人,想着自己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怀着耻辱与悲痛的心情原谅了妻子。

奸情败露,对于恶贯满盈的西门庆来说,将会采取什么样的挽救措施?很简单的四个字:斩草除根。

武大从小就有一种心疼病,为了弥补自己的罪过,潘金莲开始四处为丈夫寻医问药。这一问就问到了西门庆那里,因为西门庆经营着清河镇最大的药铺。与王婆串通好了,把一包掺了砒霜的药给了潘金莲。

那一晚,武大哭天叫地,撕心裂肺,最后吐血而亡。

他死不瞑目,眼睛睁得像铜锣一般,他绝不相信,潘金莲会是这样一个歹毒的妇人,会亲手杀死他。

而被蒙在鼓里的潘金莲,也吓晕了过去。

“亡夫武大郎之位”。潘金莲在丈夫的灵前,哭干了自己的泪水。

一切都该结束了。

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男子,她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那个男子,武松,知道哥哥的死讯后,心急火燎的赶到了清河镇。

他杀死了恶贯满盈的西门庆,提着血淋淋的尖刀站在潘金莲的面前。

她不畏惧,也不求饶,甚至也不解释。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依然英气逼人的脸,她冲过去,胸口撞在了刀尖上。

不能得到他,死在他的刀下,也值了。

他抱着她,眼泪滴在她的苍白的脸上,这张脸曾经多么的红润。他哽咽着,说道,抱歉,嫂嫂……你为什么这么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不能全怪你,不全是你的错。嫂嫂,抱歉,抱歉……

她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她一字一顿的说,如果有来生,请不要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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