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少年子弟江湖老】
半空中悬着一轮孤月。
灰白色的小鸽子扑棱棱落在窗前,咕咕叫着。不多时,一身黑衣的女子推门进来,瞧见那鸽子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小东西,好久不见。
她摘下鸽子腿上绑的纸条,粗粗扫过,一边揉搓着小东西脖颈的绒毛一边叹了口气:果然每次你来都没好事。
纸条化为齑粉,女子瞧了瞧天色,随即以一根银色发带将长发束起,饮尽碗中药,利落地从窗户跃出。
“喝酒也能来晚,我还以为今天的凤台酒都归我了”,临窗之人红衣烈烈,不说话时周身气质清贵无双,一开口却像个十成十的浪荡纨绔。
“想得到美”,话音未落,女子便闪到红衣公子面前,两人眨眼间交手十数招,酒坛易主。
揭开封泥,霎时间酒香满屋。女子手腕一翻,仰头哗哗往嘴里灌,夜风将长发吹起,肆意而洒脱。可惜如此美景落在男子眼中却只剩肉痛二字,要知凤台酒一坛千金,这浪费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关键还不带响儿的。
如是者三,公子哥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壮士,住手!”他整个人几乎要扑倒女子身上,死死抱住马上要被祸害的第四坛,哀叹道:“阿洛你心里不爽快也不能拿我的酒撒气啊,可贵了”。
被称作阿洛的女子翻了个白眼,“这店你不是买下了,还在乎几坛酒?”
“你啊……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叫节俭,懂不懂,天天像你这么大手大脚的花,迟早连裤子都得当了。”
对这番充满生活智慧的言论,阿洛颇不在意:“没钱?江湖绝命榜上那么多人,随便挑两个赏金高的杀了不就得了。”
“你……”,被噎得不知该接什么的男子终于想起刚才被岔开的话,幸灾乐祸地问道:“你来的这么晚,气儿又这么不顺,莫不是天一阁的那位终于想起你了?”
“真的是?”红衣公子从面前人霎时沉默的样子中嗅出了不太寻常的气息,摇了摇头,伸手又开了一坛,将坛中酒倒入寒玉壶,再倒入同样质地的寒玉杯,候了片刻将酒杯递到阿洛面前,神色难得庄重了几分:“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大不了跟我回北疆,天大地大,包你满意。”
女子将酒饮尽,在手中来回摩挲酒杯良久,缓缓开口道:“永生不死,是什么感觉?”
“自然好的不得了。譬如这凤台酒,百年才得最佳滋味,无人能在活着的时候品尝自己埋下的那坛,但是我却可以。”
“可是……谁来陪你共饮呢?”名唤阿洛的少女视线转向窗外,不知是看向天上那轮圆月,还是地上万千灯火。
啪的一声,红衣公子手中酒杯碎成一片片,低声呵道:“阿洛!”
“是我今天话多了”,阿洛偏头重新看向红衣公子,展颜笑道:“好啦,你干嘛这么哭丧着脸啊,我只是今天下午睡太多,睡得整个人都不灵光了。来来来,喝酒,我先自罚一杯赔罪。”
没过两杯,方才还嫌阿洛浪费的公子哥也揭开酒坛的封泥,咕噜咕噜直往嘴里灌。喝到兴起,他一手拎着坛子,一手在檀木桌上叩出轻轻重重的声调,音节虽简单,自有铮铮杀伐气。
“好!”阿洛击掌而赞,以指为剑,和着节奏作剑舞,一招一式剑意滔天。
女子身形愈来愈快,本来居于主导地位的曲调倒像成了陪衬,见状,红衣公子也不甘示弱,酒不停,指间叩击更快。
檀木桌子终是经受不住红衣公子的力道,砰然断为数块,屋内酒坛也因女子带起的气流炸开大半。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瞧着面前一片狼狈的场景大笑不已,彼此又重新挑了个能呆的地方懒洋洋坐在地上,寻觅着还有酒的碎瓷片细细嘬饮。
“杀人剑竟也能作剑舞,有趣!要再有一把好剑就完美了……”红衣公子半眯着眼回味方才盛景,突发奇想:“诶,不如下次你用鱼肠剑舞给我看看?”
“鱼肠?”女子翻了个白眼,“鱼肠出鞘,见血方归,你真要试?”
“那又如何,到时我用鸣凤琴给你弹如何,你不一直也想瞧瞧鸣凤琴?”红衣公子厚脸皮地往阿洛身旁越靠越近,声音极尽蛊惑。
“得得得,真是服了您老人家了”,阿洛特地将“老人家”三个字强调,又用赤裸裸调戏的眼神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我上个月去瞧了瞧脂评榜上新推为江湖第一美人的苏雨潇,没想到那张脸连你的一分姿色都没有,唉,现在的女孩子们怎么都这么不争气。”
红衣公子自动无视这番话,只道:“击掌为誓,等下次见面之时,必令琴鸣剑起,不醉不归。”
“好!”
酒尽,天明。
挥手自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