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是神奇,近几年,但凡有点儿名气的国产动画电影都和“大”字脱不了关系。
《大圣归来》《大鱼海棠》《大护法》,这不就在 2018 年年初,又一部“大”字打头闯入了观众的视野,《大世界》英文名“Have a Nice Day”,又名《好极了》。
这部动画打败《大护法》,斩获第54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动画长片奖,得到最佳原著剧本、最佳原创歌曲提名,同时它也是第一部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的国产动画电影。
似乎从《大圣归来》开始,国产院线动画越来越考虑成人观众,《大世界》一开始,就给自己打上了成人动画的标签。但动画相较于真人,在国内毕竟是小众向的,即使《大世界》是一个黑马佳作,却也尴尬地折在了电影市场的沙滩边缘。
1月12日上映,这部片子排片量的最好成绩也只是上映第一天的2.4%而已,第二天就跌到1.6%,之后一路下滑相当惨淡,最后的票房也仅有261.7万,对比9亿的大圣,5亿的大鱼还有8千万的大护法,这个成绩实在是不够看。
《大世界》亏吗?亏。
国产动画这么多年,难得有一部从泥地拔出来,认认真真讲小人物故事的作品。
这部片子的人物太小了,小到出个门去菜市场转转就碰到几个,他们像极了你身边的亲戚朋友和邻居。
这部片子的风格太糙了,糙到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里头散发着的绝望。
故事讲述了在南方小城,大雨将至之际,一群人抢夺一百万人民币的故事。
工地司机小张,有个整容失败的女友燕子,为了带燕子去韩国整容,他从送货的老赵手里抢了刘老板一百万现金,刘老板找到卖猪肉的杀手瘦皮,打算追回这钱。
身携巨款的小张不小心露富被买面的二姐盯上了,二姐伙同男友黄眼绑了小张抢到钱。两人开着车,正做梦用这笔钱创业呢,结果超速被拍,怕事情暴露,黄眼打算砸了监控电箱,竟意外触电昏死。二姐看事情不妙,带着钱跑了。
杀手瘦皮假装成小张给燕子发信息约她出来,没曾想燕子脸毁了不想见人,让表姐去了。表姐听到小张有一百万就起了心思,她和男友想着拿了这笔钱去香格里拉,种菜养猪,过幸福的小日子。
醒来的小张发现有人假装自己给女友发了消息,赶紧前往旅店,刚好碰到杀手瘦皮,而表姐和男友早已经被打晕。瘦皮把小张打晕了,自己也受伤,被捅了一刀。
那厢,二姐带着钱找到了妹妹,想让妹夫李二送自己进城,结果李二不在,他们遇到了老赵。对头,就是开始那个送货被抢的老赵。老赵戳穿了二姐,让她还钱,两个人争抢时翻了车。
触电的黄眼醒过来,找到了小张在旅店的房间。他一锤子砸倒瘦皮,发现屋里还躺着三个人,但钱不在了,就扛走小张去找钱,瘦皮提着刀满头是血地追出来,前台的小妹吓得直打哆嗦,打电话报了警。
凑巧的是,丢了钱的刘老板和保镖阿德遇到翻车的老赵,阿德上前查看,发现一百万就在车里。然而,还没等刘老板走到车子跟前,就被黄眼直接开车撞了,阿德也被灭口。黄眼还没来得及高兴,追上来的杀手瘦皮开车撞翻了他。
最后,一行人伤的伤死的死,只有小张清醒着,漫天大雨混着警笛声,一百万红彤彤的票子,静静躺在袋子里。
钞票依旧整齐,头像依旧清晰,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就是这么一部77分钟的动画,导演刘健一个人埋头苦干了三年,每天工作8到10个小时,硬生生磨出来800多个原画镜头。
编剧、导演、制片、设计、原画、动画、配音、剪辑、特效、作词…….基本上人能干的活儿都让导演一个人做了,连宣传的12张海报都是他自己画的。
这是一个很庞大复杂的工程,导演有心,不容易。也许,从硬件上来说,《大世界》远不能称为一个优秀的动画电影。
作为一部动画电影,《大世界》的帧数低得可怕,大量的静态镜头,卡顿的动作,以及“棒读”式的僵硬配音,使得动画的观赏性大打折扣,尤其是为了凑上映的时长,会有一些无意义假装深沉的画面充斥其中。
比如一个江水画面,三种颜色过渡,配合着音乐播了两分钟,导演怎么解释寓意深刻也难以摆脱撑时长的嫌疑,诸如此类的画面导致动画的整体节奏被打断、拖慢。
动画里的角色,相较于动漫市场上的快餐式青少年作品,丑的太真实,一个鼻子两个眼,丑的很生活,就像这个故事一样,没有线条和色彩去美化它。这是一种极端的真实,一种极端的生活化。
《大世界》是一部真真正正的成人动画,荧幕上出现的闪着霓虹招牌的浴池,厕所里黑色花斑脏地上的半截扁烟头,广告牌上开的一道毛糙口子,路边卖甲鱼的农民工,透过清奇的有点儿扭曲的色彩斑斓的画面,你能闻到实打实的市井的味道。
有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话糙理不糙,穷山恶水的地方,没有那么多眼界可开阔,没有那么多心灵鸡汤可读,没有那么多知识可汲取,没有那么多人情世故可打磨,那种状态下,人是纯粹的,恶也是纯粹的。
恶,是因为人有欲望,欲望无法达成,所以用非常坏的手段去达成,这是恶。
人都有欲望,但人的欲望不可能都被实现,所以人都可能有恶,有的人是不会掩饰的刁民,有的人是会百般掩饰的小人。
电影里身处底层的每个人都迫切地想改变命运,而在他们眼里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方式就是一夜暴富,看起来可笑吗?这一点都不可笑,因为每个人可能都这么想过。
《大世界》告诉我们恶从哪里来,恶从善来,善恶相依,那一百万是电影的麦高芬,它引出了所有人的恶,引出了所有人的故事。
小张抢钱是为了给女朋友做手术,他想和女友结婚,了却老母亲的心愿,母亲一个人拉扯他,不容易。
瘦皮做杀手弄钱是为了让女儿出国留学,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能让下一代也受苦。
黄眼因为家贫初中辍学,却有着成为发明家的梦想,他抢钱是为了梦想和创业。
表姐和男友是为了能去香格里拉,为了心中的诗和远方,他们也加入了抢钱的队伍。
就是这么一帮人,他们都带着美好的愿景和期盼,却举起了手里的刀。他们迫切地想要改变命运,却已经无形中被命运所改变。
另一边,代表着“善”的集合体的宗教在片子里出现了很多次,耶稣上帝观世音,刘叔和彪哥在寺庙边拜佛边交代见不得人的生意,表姐脖子上的十字架,路边喝酒的中年大叔,谈天谈地,谈信仰,谈自由。
但宗教只是在精神上起到安慰,没有办法帮人实现愿望。然而钱却可以,所以有了表姐对小张欺骗的话,有了二姐对黄眼的背叛,有了后面接二连三的暴力。
种种信仰的意向被导演细密地铺设在电影的每一处,也在我们真实生活的角角落落,这后面悲哀地透露出了信仰真实的模样——金钱至上。
《大世界》很假,因为不会有那么多“凑巧”,围绕着一百万所有的人推搡着联系着,圆满地组成一个局,但《大世界》也很真,那种贪欲的暴露,那种绝望之下的狠辣,那种百无聊赖的烂泥一样的人生,太真实。
这部片子的另一个名字,“好极了”,使它像是一把起了好听名字的刀,割开血淋淋的人生。
这是国产动画电影里最丧的一部,却也是最真实的一部,在这部电影里,所有的欲望所有的绝望,都找不到出口,生活还是那样不温不火,而这春天,也还是春天。
《大世界》就像是一块板砖,实在,沉甸甸的,搓一搓沙砾子滚下来,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