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阿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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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是开年来的,个儿不高,圆脸,说话很快,像放机关枪,走路一阵风,没有一丝淑女范儿。老陈是管仓库的,少不了和阿莲打交道,他知道她是二黄经理的老婆,就经常一口"黄夫人,黄夫人”地叫着,尽管阿莲给他讲过几次,“我的名字叫阿莲”,但他始终改不过口。

愿意叫就让他叫吧!阿莲没有同他计较。

阿莲他们是公司财务部在总仓的下设机关,主要负责仓库盘存,材料出入库,结算供应商货款那些零零碎碎的事。去年干这工作的那两个人没过来,公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另招了两个女孩。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由于她们老家离得不远,语言相近,自然而然成了闺蜜,几乎形影不离。

矮胖妞是个打工油子,遇到财务经理就叫苦连天,说是事情太多,忙不过来。瘦高妹也在一旁帮腔,经理经不住软磨硬泡,就答应再找一位,二黄经理就把他老婆-阿莲从家里拉了过来。

阿莲以前是幼儿园老师,自从有了孩子就全职做起宝妈来。二黄经理父母均已离开人世,娘家二老又体弱多病,孩子就只能她自己带。好在二黄经理名校毕业,在职场如鱼得水,没多久就坐到经理位置,年薪好几十万。

漫漫长夜,孤枕难眠,二黄就想老婆。孩子已有四岁,可以带过来上幼儿园,老婆参加工作多少还可以赚点家用。他这样一盘算,阿莲就来到了我们公司。

尽管阿莲也是高校华业,但毕竟隔行如隔山,刚来那阵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矮胖妞和瘦高妹没少看她的笑话,她们一心想让这位凭关系进厂的“皇亲国戚”出点洋相,好让二黄颜面扫地。她们讨厌整天狂吠不已的二黄经理。就连闷葫芦老陈也幸灾乐祸,背后乱说一气,好似阿莲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她能在这里工作,全是仰仗执掌公司行政大权的老公二黄。

财务经理简单给阿莲交待了工作,手把手带她操作了几次便离开了。阿莲就自己摸索,不懂就问,两个搭档总是藏着掖着。其实她们这些农村打工妹就是半桶水,初中没读完,技校上两天,QQ上能打两个字,靠着程式化的死记硬背就干上了这份工作。

看那两个搭档不痛快,阿莲就请教老陈,老陈经不住这位干练漂亮的城里姑娘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就受宠若惊,恨不得把他知道的都掏出来。有几天,胖瘦妹都不带搭理他,谁让他坏了她们好事,给黄夫人献殷勤呢?

不到两周,阿莲就不怎么加班了,到底是大学生,她驾轻就熟。老陈这个半吊子师傅没几天就失去了用场,老陈还有点不甘心,自己咋这么快就没用了呢?看来这黄夫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熟悉了工作后的阿莲变的从容了,她有时还来个“一字马”,姿势优美,令人惊艳。她平常一身运动装,扎着马尾,有时间也把头发盘在脑后,扭腰踢腿,活力四射。与两个走路怕伤蚂蚁命的搭档一比,简直分属两个人类。

这两个妞,不锻炼,只节食,老陈这里有台磅称,她们一天站几次,口中念叨,今天又胖了几斤。依老陈看来,那个瘦子风都快吹走了,还节个屁食,以后还怎么生育?真不知道这些女孩怎么想的。

这个小胖妹是安徽农村的,滑得像泥鳅,精得像猴,刚分好工还没干几天,她就叫不公平。老是嚷嚷分给她的事情多,阿莲的少,经理讲了人情,经理只得又给她们调整,这样折腾了两三次。

其实她不明白,人家阿莲电脑知识比她懂的多,会套用许多公式,使用许多分类归类方法,效率自然就比她高。尽管经理早已一锤定音,分配好了他们各自的工作,但阿莲还是经不住小胖妹的碎碎念,就让她们俩自已挑,剩下的留给她。但即使这样,她们还是没阿莲清闲。

其实今年的工作都不重,同样的工作,去年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孩就是个混的,大部分工作甩给女孩,他会来事,经常请女孩吃饭,时不时买些零食,再加上甜言蜜语,瞬间搞定女孩,自己只管狂打《王者荣耀》。

厂里的事就这样,你一直干,没有人看到你的价值,没有人提给你加薪。只有你离开了,你的价值才凸显出来。当原来的那女孩今年没来时,这里就招过好几拨人,人家不是嫌工资低,就是嫌事情多。岗位工资不好动,经理只能拟个事由增添人,于是就有了这三个女人的故事。

瘦高个本身就是个菜鸟,以前做过几天文员,后来为赚钱又下了车间。结婚以后,老公家想要孩子,不让她出来,她不听,她受不了婆婆叨叨,非得跟老公一起出门打工。老公不让她找事做,只要呆在出租屋做饭洗衣服就可,好早点怀上孩子。可她哪里闲得住,就答应老公找一个轻松点的差使,一不留神就找到这里来了。好在她脾气好,性格柔,小胖妹没怎么欺负她,甚至一度和她结成死党。小胖妹年底要结婚,她也有许多闺房知识要向她讨教,才没与她斤斤计较。

你还别说,会哭的孩子真有糖吃。小胖妞这一折腾,她们人也加了,休息时间也多了。去年那个老实疙瘩女孩小淇,白天没做完的事还要拿到晚上做,上下班也是跟车间走。打小胖妹一来,晚上就不来加班,上下班也与财务大部队同步。尽管这样给仓库工作带来诸多不便,老陈心里还挺佩服人家的。她干了老陈他们想干而不敢干的事。

公司财务核心人员一般都是本地人,他们不住厂,每天有专车接送上下班,朝九晚五,星期天,法定节假日铁定休息。阿莲她们划给财务系统,跟她们上下班似乎没毛病。可生产车间就不同,早上七点半上班,晚上九点钟下班,星期天,节假日经常被侵占。这样两家工作就有了矛盾。车间要生产就必须领材料,而按公司规定,仓库只能见单发料,这个单就是小胖妹阿莲她们打的电脑单。去年那女孩小淇,就经常眼车间上下班。而自打小胖妹接手后,她就与本地财务同步,尽管车间时有投诉,但这人又不好找,经理也就默认了,毕竟这事扯开了说,也站不住理,凭什么本地人工资又高,工作时间又短?

但事情总得有人做,阿莲住公司,领料的就找她打单,她随叫随到。星期天的阿莲特別漂亮,平时挽起的发髻放开来,长发披肩,飘飘欲仙,配上大开领的小西装,身材凹凸有致,脚蹬一双黑色裸背高跟鞋,嗒嗒嗒从空旷的仓库走过,迷得老陈都不想换眼。平时真没看出,阿莲原来这么美。真嫉妒二黄这个秃驴龟孙子福大命大造化大。

有一天,老陈找阿莲输单,输完单子,阿莲问他:

“老陈,能不能帮我让采购员带几捆薄膜袋,家里套垃圾桶要用,厂里要的量大,应该便宜一些。”

“几个垃圾袋,我给你就是,何必掏钱买,再说,这又不值几个钱。”

“我怕落人闲话,自家用自己买踏实,我只是图个方便实惠,你帮我给采购讲一下。”

“我说黄夫人啊,你怎么犯糊涂了,即使你给了钱,人家在后面也说你没给,你怎么又说得清呢?这袋子仓库多,你拿点去用,没事的”。

“算了,既然这样,我还是去淘宝买。老陈你以后再不要张口闭口黄夫人,我有名字,我的名字叫阿莲,拜托。”阿莲笑着对老陈说到。

“好的,遵命,黄夫人。”老陈还是没个正经。

这点小事,还是令老陈有点意外,工厂里稍微沾点官气,老乡亲友就会把这层关系发挥到极致,仿佛全世界都要给他们开绿灯。二黄的前任大黄就是那样,老陈尽管每次不乐意,但也不得不给人家开方便之门。可这二黄夫人,咋就不一样呢?

老陈是个“老愤青”,总爱在背后发牢骚,议厂政。人家说闲话还避避阿莲,可他大不咧咧,一张口就把不住门。阿莲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忙她的事,任凭老阵满口流毒,有些就涉及二黄经理,吓得旁人直吐舌头。事后,老陈也觉得不妥,有几次小心试探,但他说了什么,阿莲一点记不起来。二黄经理见面照常和老陈打招呼,口气还是那么亲热。主管也是老样子,看来阿莲的确没听清。

阿莲做事一板一眼,只做她职权范周内的事。有许多超用量的领料单需要审记鉴字确认,尽管车间好话说尽,但还是不出单放行,许多人就在背后骂她死板,仗二黄是经理为难人。老陈也有过烦恼,老陈拿过去入库的供应商的送货单,总是有被她发现有高于公司报价的,这就要老陈送审记部审核,有的就高几块钱,她也下放行,气的老陈几次差点跳起来,可她依旧笑似春风。

阿莲是死板,但做事情毫不含糊,经她手的单子几乎零错误,老陈刚开始还担心她是新手,她打好的单子签字确认时慎之又慎,但几乎找不到任何疏漏,只是开始阿莲把送货单和入库单装钉时没有钉到撕边线处,客户不好拿单,老陈稍一讲,她以后就没出现过。久而久之,老陈对她的单子就没有细看过,只管一路签下去。不像小胖妞和瘦高妹输的单,漏洞百出,防不胜防。

那两位大神,你给她千叮咛,万嘱咐,她就是记不住,经常张冠李戴。同样的东西,她们入库一个名称,出又打另一个名称,害得老陈盘点老是对不起帐。你同她讲,还满不在乎,经常以工资低为由头。就你那样儿,还想拿高工资,做梦去吧!老陈在心里说到。

时间过得真快,转瞬就到年底。小胖妹辞职回家结婚去了,只剩下阿莲和瘦高个撑着。瘦高个每天照常去称重,有几天老陈没看到,就问阿莲。阿莲就讲她请假了,工作上的事找她。那位长舌女仓管笑嘻嘻对老陈讲瘦高个流产了,家里让她不要干了。老陈还为自个偷着乐:再也不用同两个马大哈打交道了,只是辛苦了黄夫人阿莲。

阿莲一下子担起三个人的担子,但她依然不徐不疾,不烦不燥,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单据,继续保持着她的零错误记录。老陈他们对她尊敬有加,再也不叫黄夫人了。就连那位老是到处嚼舌根的女仓管,也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说人家凭关系了。处得久了,由于阿莲,人们再看二黄的秃顶也不怎么滑稽了,那大噪门也不怎么刺耳了,一想他是阿莲的老公,大家对他的改革新政也不怎么抵触了,真是妻贤夫荣。

时间又过去了一周,有一天家里来电话说父亲病重,阿莲就请假回家,尽管走时手里事情处理地干天净净,但调来顶班的两位还是还是忙了个手忙脚乱。入库入不完,出库打下出,引来供应商和车间的抱怨,财务经理只好亲自披挂上阵,但由于她从未具体做过这个工作,也是疏漏百出,令老陈他们伤透了脑筋。

由于阿莲迟迟未归,原本每月25日这个铁定的盘点时期被迫推迟,财务审记一致同意到阿莲返厂再盘。财务经理天天打几个电话给阿莲,顶班的一男一女每天计算她返厂的日子,直至阿莲珊珊到来。

一看到阿莲,老陈好似看到了救星,一句“阿莲,我们想死你了”引来人们哈哈大笑。他高高兴兴地把手中的单据拿给她,并让她修正了两个顶班人的错误。这几天,他没少受顶班的那个女孩的气,阿莲的到来,使他心情大畅。

但阿莲这次是来辞职的,父亲已是肺癌晚期,作为独女,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挽救父亲的生命,即使前途渺茫,也不轻言放弃。老陈他们尽管不舍,还是目送她的身影惭惭远去,表情肃穆,异口同声说道:

“阿莲加油,我们永远在一起。”

日更挑战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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