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晨、雪夜、旧白龙。
原田华奈。
女高中生。
一望无际的北海道雪原,尽情向虚无伸展的铁轨。
我立在旧白龙站的木屋前,望着她。
候车的心中感触良多,却道出不得,语句在漫天大雪中以未形成的形态被凝冻在心底。情形往往如此,稍有感触,倘不得一挥而就即刻倾吐,便只能任其幽幽消逝而无奈何。就像望着未能踏上的列车“咔嚓咔嚓”地幽幽消逝在虚无的尽头一样,而后只得将头转回,望向虚无的彼端,静候“咔嚓咔嚓”的声音幽幽传来。所谓“守株待兔”,大底就是这一类故事吧,偶尔我这样觉得。
那时我很想同她搭句话,或许甚是聊得来,毕竟是无休无止的雪中等待同一班车的两个人。那时我也很想踏上那一班列车,雪这东西,倚在窗边向外望去,别是一番韵致,尤其是在幽幽驶向虚无的列车上。然而我既不懂日语,也没有日元。终究只能目送她倚窗望雪的列车“咔嚓咔嚓”地幽幽消逝在虚无的尽头,而后守株待兔,并偶尔觉察。
雪晨、雪夜、旧白龙
我。
?
一望无际的北海道雪原,尽情向虚无伸展的铁轨。
我立在旧白龙站的木屋前。
我在做什么?
候车?列车早已消逝在铁轨遥远而虚无的尽头,遥远得如同彼端尚未传来的“咔嚓咔嚓”声响起之处一般。无可奈何的遥远的两端,我立在中间,旧白龙站的木屋前。
我看到了旧白龙的一生。
建于一九四七年的北海道,取名旧白龙,日渐古老,终因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只一女孩在此乘车上下学。二零一六年三月一日,女孩毕业。二十五日,车站关闭。
转身时,旧白龙失踪了。
惟余联通虚无的铁轨尽情伸展在北海道一望无际的雪原。
我恍惚起来。
旧白龙在哪儿?
我下定决心,等候下一班列车,踏上列车前往遥远的虚无,向她询问出旧白龙的下落,顺便倚窗望雪。
雪像时间一样无休无止,列车最终呼啸而过,既没有将“咔嚓咔嚓”的声音带来,也未将我带走。
罢了,毕竟我既不懂日语,也没有日元。
株失踪后,自虚无蹦出的兔兀自蹦向虚无,没有等候的人。
我不是在等候。
我在寻找。
旧白龙失踪后,我陷入无可奈何的虚无,一如铁轨联通的两端,只是,不再遥远。作为整体的虚无。
虚无触手可及,环裹周身,像空气一样沁入体内。
我立于虚无,成为虚无。
虚无中北海道的雪原一望无际,铁轨尽情伸展,我立于旧白龙站的木屋前。
旧白龙?
我?
旧白龙失踪了?或者说,旧白龙存在过?
虚无中她乘坐的列车“咔嚓咔嚓”的声音自彼端幽幽传来,我作为与雪融而为一的虚无为倚窗的她觉察。
我踏上列车,倚在窗边望着别是一番韵致的雪,同她甚是聊得来。
我终于得知,旧白龙于我不曾存在。
旧白龙是她一人的旧白龙。
旧白龙失踪时,或者说,旧白龙建成时,旧白龙永生。
我未曾到过一望无际的北海道雪原,未曾见过尽情向虚无伸展的铁轨,未曾立在旧白龙站的木屋前,望着她。就像我目送她乘坐的列车“咔嚓咔嚓”地幽幽消逝在虚无的尽头一样。
她兀自倚窗望雪,望着我。
我很想踏上彼端的列车,望着她,对她和旧白龙道一声再见。然而我终究既不懂日语,也没有日元。
于是我只好立在像时间一样无休无止的雪中,等候我的、失踪的旧白龙。
觉察株后,我将久久地等候兔,等候兔自彼端的虚无蹦出。
雪晨、雪夜、旧白龙。
我。
等候我一人的、永生的、却失踪的旧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