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seberry，若被我直译成中文也许是命名鹅莓，怪异而生硬的译本。在法国南锡的旅店，这罐上面绘有绿色果实的酸奶就这么被静静地安放桌边。掀开膜层，呷入口中时感觉到谷粒般厚重的物体混在浓稠的酸奶汁液里颠簸不停。这是醋栗酸奶，平生第一次尝到这样发酵至无比自然酸味的乳饮。

      酸奶，在欧洲，毕竟并非第一次尝见。法国盛产乳制品，虽这样说，我其实并没有在北部乡野目睹奶牛成群憩息的场景，或许法南比较多也未可知。之前夜宿巴黎郊外，酒店说不上豪华却也超乎我们的预想，整洁而安静，坐落在介乎机场与市区之间的僻处。临走之前的早茶间拿去一罐柠檬口味的酸奶，只因它的外表实在讨人欢喜，紫色杯体外覆简明的白色瓶贴，之上缀有一颗柠檬为饰，喝起来也如其表层一般，通体清新无比。只是尽管有这样清洌的饮品，我仍没逃过旅途中道腹泻之劫。

      起因是连续大概三天左右都在喝凉牛奶，西方人如此特别的饮食方式显然对他们拥有强大的生理构造起到决定性作用，我并不习惯，丝毫不，但仍然坚持了三个清晨。原因在于初次尝试时向牛奶中倒入小盒的蜂蜜，奶匙调匀，再将整袋糖霜玉米麦片一并送入佐餐，值此良辰美食顺道细细欣赏西方旅客的唯美面容，人生大抵再无比这更好的时刻了。法国饮食相对欧陆其他国家更为考究远不啻于此，可颂一词语源于法国，便是说明了面包在这里有多么的著名。酒店餐厅形形色色的面包足足占有两张长桌，纸杯蛋糕无论原味或巧克力，用餐刀切开的瞬间内在夹心绝对会带来惊喜，苹果派薄薄的底部上颇富存在感地罗列满一排新鲜苹果切片，入口甜而不腻，又有苹果的原始滋味。他们的面包多为当天早晨烤制，食品添加剂与香精应是去而远之的。那几日，等待煎蛋的人总会排起长队，然而煎蛋饼中夹有青椒丝，我不是很喜欢。

      相对应的，总会有我们这些异域游人垂涎不得的食物。那便是奶酪。欧洲的奶酪，确是俯拾皆是，可原本在国内已然吃惯的种类偏偏不存在于任何餐厅。其间住宿数家酒店旅舍，奶酪竟也同面包一般形式多样，有橙色表皮，或外层布满突起物，不一而足。只是内核都相差无几，不外淡淡泛白的黄，咀嚼起像是生而未熟一般，更不要说下咽。

       腹泻的日子恰好选在离开巴黎的那一天，这城市的美景已悉数看遍，虽有仓促，但不能不说是“惊鸿一瞥，却绚烂如烟花”。当时并没有感激运气垂怜，只顾得难受，然而现在想来，好在没有第一天喝罢凉牛奶立刻产生异常，否则世界之都这个头衔，至少在我的心里，绝对不会颁发给巴黎。

       仍是停留在巴黎最后一日，老佛爷百货购物归来，我们私下溜出队伍去街对面一家小型超市选购以防路上饥饿的食物。并不是很大，但也不是普通便利店那样小而寒酸，一盒超市自营品牌的糕点，另有一只鸡蛋碎末与奶酪片混合口味三明治，选择这些完全在于价格。这家超市的大桶矿泉水价格也十分低廉，反复看了价签，直到最后向售货员询问一番，才确定真的只有零点六七欧。后来在客车上打开那盒糕点，翻糖外壳，粉色与棕色各半，一块块齐整排列开，每个下面都放置一张垫纸。最为惊异的是，在这里不存在“原图仅为参考以实物为准”之类说来令国人愧惭的谶语，即使是一盒仅有两欧元的迷你蛋糕，它的样子也可以同包装上的别无二致，犹如复刻般精美。也许它的低价全然输在过于绵密甜腻的口味。

      说到巴黎，若真切的存在难以回拒的食物，马卡龙一定当仁不让。

      少女酥胸的名气在世界各地流传甚广，然而能够以速冻食品形式售出的，尽数犹如隔了夜的饭菜，即使有人尝试也不便尝到原本新鲜出锅的美味。到巴黎，离开卢浮宫玻璃金字塔的下午，街边长廊不知沿路走了多远，耗费时力地找到一家西饼店。玻璃柜台内的马卡龙大多颜色更加鲜艳明快，比之国内。拥有多一些的胭红与明黄。看到这样多精美的食物，我的肢体完全忽略头脑发出的指令，选择了四个平心而论最想拒绝的红色系马卡龙。目光尽管在那些晶莹剔透光滑地仿佛会游离出玻璃之外的蛋糕上驻留许久，却还是将手指移至看起来更小些的，一黑一白两个巧克力脆壳球状夹馅蛋糕之上，此行的战利品。记忆中他们似乎陪伴我直抵意大利的罗马，或是威尼斯。

     前往瑞士的途中，四分之一个的马卡龙被压碎得彻彻底底，目光呆滞地看着也是心碎，因此从透明袋中捡拾起，小心翼翼地放至口中。依然不同于国内的仿品，它的馅料没有冻住的硬糖一般，口感柔软得透明，草莓滋味倏然弥散开来，上下两层入口即化，与中间夹心水乳交融。这是巴黎的马卡龙，任何一枚都是这样的感觉。印象更加深刻的其实不过是那两只巧克力球，黑巧克力最佳，内馅是蛋糕却不只这么简单，大概是将巧克力融化至粘稠状，与蛋糕粉一同藏匿于这将覆其上的巧克力花生脆壳中，咬一口，竟惊艳到无法形容。

      读季羡林那部自传体的《留德十年》时，看到他写德国人找钱不会像我们常见的商家那样在手中清点一番，然后在你毫不知情实际数目的境遇下给你，如此易遇诈。他们则是让你伸出手，将硬币一枚一枚地递送给你，这就体现出德国人的严谨与忠实。

      这段或有疏漏的概括是我撰写此篇回忆的初始原因。

      它使我想起在慕尼黑买水果的情形。整个旅程我们是在维生素C严重匮乏的情况下度过的，所以难得碰见水果摊，会慌不择路地见到什么买下什么。路遇到德国的水果摊位，不似法国那样于超市旁边租下一间小屋，五光十色的商品，水果只能算是副线。在这里仅仅是喧杂广场边缘的简易搭棚，有些像塞纳河畔棺木似的书摊，兜售的却只此水果别无其他，而水果也满是车厘子，或者唯独青提与桃子的类似单一的搭配。先是在一家连锁商场的门前买了两斤车厘子，因为无意错将kilo看作一斤，于是示意1kilo，拿到手中居然是沉甸甸的一公斤水果。可是当你看到贩卖水果的商人会认真地将它们称量，事毕放到三角漏斗状的纸袋中，之后是一层塑料袋，一丝不乱时，心也软了下来。

      总算理清单位换算后接连买下0.5kg的青提，鲜翠欲滴，禁不住诱惑，一路走来吞咽无数颗饱满爽口的提子，未洗净却并不恃怕沾染药剂，同时入口的还有慕尼黑盛夏晚间清凉的风。辗转回程后再也未曾吃过那样可口的青提，要么过软，要么过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