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看玉兰花也是这几年才做的事。一到春天,春暖花开——这是理论上的春天,哪些花开了、什么时候开的,都未曾留下深刻印象,只是模糊记得桃花开了、梨花开了、杏花开了、牡丹开了……然而,我却未仔细地看过一只花从孕育到花开的全过程,只是懵懂地知道这些花开过。就这样浮光掠影地与春天擦肩而过,浑浑噩噩地渡过了这么多个春天。
直到有一年我搬到现在的房子住,屋子后面是一个较大的公园,我戏称那是我家的后花园。
花园里的一个甬道两旁种满了玉兰树,春日的某一天就突然繁花似锦起来,开得绚烂无比,在远处望犹如瑞雪打了枝头,白压压的一片;走到近处,每一株树都缀满了白得如玉瓷般的花朵。西面的无遮挡的那面,花朵已舒展得如亭亭玉立的少女,东面隐在后面的,花苞只微微地张开了一个小口,灰绿的外壳里露出白色的花片,犹如一位舞女穿了白色的裙倒影在枝头。只用两周,那白色的花朵开始渐渐变黄,由浅入深,黄白相间,直至落到地面。落在地上的玉兰花像是失意的女子,随便倒在地上,再无两周前的风姿。公园里的环卫工人把它们扫在一起,有的进了垃圾箱,有的埋在土里,“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妆春泥更护花”,玉兰花就这样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待到下一个春天的相会。
秋天快入冬的时候,玉兰的枝头竟又冒出了花苞。难道是天气转暖,玉兰等不及又绽放不曾?那些花苞长得极慢,几乎看不出变化,过了许久再去看,才比先前大了些。花苞外面包了绿色的壳,壳上覆着了细细的绒毛,绒毛也渐渐成了褐色。
到了冬天,玉兰的花苞依然如静止了一般,外表看似和往常一样,不知里面是不是有生命在悄悄生长。每路过那片玉兰花林,都要忍不住看看枝头上的花苞,是否有一点变化。
日子悄无声息地流走,冬天渐渐走远,立春的日子到了。就在那两天,玉兰的花苞应着春日的气息,终于有了点变化,身体开始鼓胀,褐色的绒毛变得密且长,在冬日里的绿得发黑的壳开始展出鲜亮的颜色。
自此后每天去,玉兰花都有一点变化。生长的力量开始在春日里肆意起来,旁若无人。
终于有一天,那绿色的花苞里露出了猩猩的白色——玉兰马上就要开放了。此时的玉兰就像在垂入到水中的舞女,一点一点把那白色的裙装展露出来。此时的玉兰花下,已不似冬日的冷落,熙熙攘攘地站满了人,闻香有之,拍照者有之,赏花者有之。这时的玉兰就如红极一时的明星,接受众人的赞叹。这些赞不绝口的人可曾知道,玉花也曾有过秋天的落寞、冬日的等待,才可在春天绽出美丽的花。大多时候,我们只看到了玉兰绽放的刹那,那一刻的绚烂,却不曾知道,它也经常过了漫长的孕育与孤守。
生活里有太多的等待与奇迹,大自然赐予我们的远比我们看到得多,我们过多地关注外在,而却忽略了真实的内在。就像更多时候,我们只看到了别人的光鲜,而没有看到他们背后的坚守一样。
“只有在黑暗中奔跑,才有机会看到黎明。”玉兰的黑暗是冬天的积蓄,经过漫长的孕育与等待,才可在春天迎接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