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临清迈上空时,正值晴明,俯瞰下去,只见植被繁茂,蔓芜青翠,期间铺散开片片瓦顶,多泛着绛紫色,时时还会辉映出紫光来,便觉得异国情调很浓,却也不至于很生分。
待落地,行驶在街上,天上看到的蔓芜青翠,此时便或是藤蔓甚或是草,在路两侧不觉于缕;而天上看到的绛紫色瓦顶,就是眼前一排排矮檐门面,它们不断延伸,总不肯拔高,就是那么一层两层,三层四层都很少见地绵延着,没有穷尽似的,街道也都不宽,或者更仄,倒也不拥堵,只是密匝匝的电线电话线低矮吊垂在细致的水泥电杆间,几十上百条地卷着缠着,让空中有了些拥挤的感觉……看不到栉比鳞次的高楼伟宇,也看不到喷云吐雾庞然大物的厂房,不知为什么,与发达无关的这一切,却让我感觉亲切起来。
又见古城遗迹,与国内古城风貌迥异。它的城墙呈赭红色,系有此色红砖砌成;它的砖很薄,只有国内目下所用红砖的一半;它似乎也不求危乎高哉,而是怡然矮矣,高度大概只有北京西安甚至荆州古城的一半,护城河也是一半的样子。这样的城,觉不出关垒森严,反觉得门户随和。
小住几日,走几个地方,对清迈的体味越来越集中于一个“清”字。
清迈清和。天热会导致人脾气火爆,是我在武汉常听到的说法。但在清迈,随处热带,天天都热,只有更热没有最热,却未见得热到伤及脾性。这里的人,待人接物,不温不火,说话轻言细语,语调柔软婉转,人面往复多是善目慈眉,再辅以经常的一个合十礼,给来的就尽是馨雅平和之风,亲切而清凉,丝毫没有天气燥热的影子。武汉人脾气不好怪天气,站不住脚。
清迈清静。市井并无所谓熙熙攘攘,店铺临街也不事声色张扬,总体就有了个清静的大局面;路上走车,顺流顺畅,不挤不塞,不吵不闹,感觉不到嘈杂;路上行人,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更是悠然自如着各种清闲,想找不静都难;偶然步入深巷别院,那种清幽恬静更是深透到了骨子里,这时,随处可见的花树盈漾着的绿浓红肥,倒是显得有些喧闹了。
最媚是晚上,白天的暑热散去,清风徐来,街上灯明人影,花树此时没有了张扬的绿红,却又有了伴风的清碎呢喃,就清静得很惬意,清迈城市的休闲甚至慵懒这时便也尽情地舒展开来,不禁令人微醺微醉。我注意到,很多西洋游客,白天泡在酒店的泳池里不出去,只等晚上才出门。先开始,对这样的作息,很不理解,为啥不去游走?难道千里万里本来,就为了酒店泳池?待看到这些人到了傍晚便纷纷出门,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们刻意要缠绵的,乃是清静之夜。
清迈还清净。人们都收拾得爽爽净净,看不到衣衫不整汗流浃背汗迹斑斑汗气四溢的;街市也如人貌爽爽净净,随意穿行其间,即便僻街小巷,边边角角,哪怕是一些简陋甚至贫寒得门舍,也会被主人收拾德齐齐整整干干净净、
那一日,长途驱车开会六个多小时,一路经过那么多的街市,那么长的道路,硬是没看到哪里露怯,现出脏乱差来,说明清迈的清净不是表象而是内瓤。更不用说景点,酒店,这些场合清爽干净得那种细致入微,又在其他之上。
最难忘的是白庙。这座始建于1997年的寺庙,据说是得到佛祖托梦而特别建设成纯白色,工艺品般精致得象汉白玉雕出一样,其精美已经叫人赞叹,而把整个白庙打理得几乎可以用纤尘不染来形容,更是令人叹为观止:难道白庙这里就没有尘风俗雨吗?就不会风蚀雨垢吗?怎么硬是可以这么清净呢?
还有白庙的厕所,也是清爽干净得出奇,一般五星级酒店的厕所都比不上,一点令人不快的味道没有不说,还异香扑鼻。据说,白庙的厕所差点就不对中国人开放了,原因是一些国人游客没有好的卫生习惯和品性,把脏乱差也带到了白庙这么高端的厕所里,使得白庙的东道主十分不爽,好在经过提醒,以后国人游客都很注意,这才避免了白庙华人不得如厕的尴尬。说到这里,不能不说,清迈的清净是一种内瓤里自然生发出来的习性,这样的自发自觉,不但令人欣赏,也值得我们国人好好效仿。
其实,清迈所看到的所有寺庙,同样都令人难忘。
寺庙不对本国信众收门票,还有很多或更多则对所有人都不收;佛殿内可以随意进出和可以入座,怎么坐,朝哪个方向坐都可以;寺庙举行佛事活动是不是信众都可以在场,也只是这时才对坐姿朝向有着合乎佛礼的要求;
敬香也没看到很张扬或者根本就不鼓励张扬,香烛没有分高低价,式样都很纤雅,便没有所谓花大钱烧高香烧得烟雾迷离的喧闹;献花,也没有各样花色各种价钱的讲究,多是那种一茎蓓蕾的荷花,就很清雅;佛殿里绝大多数是允许拍照的,有的摆着电坐扇,热了可以自己打开吹风,也没说额外收费……
当然也有要求,进佛堂,不可以过于袒露,必须脱鞋,有的还特别谢绝女性……
尽管有这些约束,但因为有更多的随和与超脱,还是会深深地感受到这佛境的清平祥和。
寺庙的格局、讲究也大不一样,很是别致。外观或花饰流彩或金碧辉煌或通体洁白,内饰也多五彩斑斓赏心悦目,内外都漂亮到美艳,还不失佛国的庄严;
佛殿设置也简约,并无重门叠殿而几进几出几门几殿,往往一座寺庙,就一个主殿供奉释迦摩尼完事;更为称奇的是,本寺高僧很受尊崇,往往就制成蜡像,栩栩如生地摆出来,或是打坐,或干脆专殿供奉,一样给予佛礼待遇。
高僧不一定非要有肉身不化的神迹,也会被敬奉,我以为,意境在于人皆可佛,这同样也体现出佛的清平亲和。
一处寺庙临河的台阶,是信众放生的地方。看到坐着几个年轻得母亲,展开纸本,带着自己年幼的孩子一齐轻声诵读,神情专注投入。他们脚旁,摆着盛着清水的容器,里面游弋着准备放生的小鱼;他们的身边,上下翻飞着很多鸽子;他们的近前河边,成团成簇的小鱼在岸浅处清波里穿梭嬉戏……好一幅天地祥和生机盎然的放生事佛图景!
当母亲带着孩子把小鱼放生入河时,孩子幼小的心灵里,不是播下了一粒佛莲的种籽吗?
忽然悟道,清迈之所以“清和”、“平静”、“清净”,全在于佛教文化的源头活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