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紫莹
1.
若是有一天，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我，包括母亲。我像以往一样的坚信，你不会离开我的。
2.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在读中学。随着青春期的到来，上课时，变得心不在焉，总是在走神。常常望着一处不动，心思飞得老远。
走神之余，在一张裁成六十四开大小的纸条上，写些断行的短句。我管这些短句，叫做诗歌。
其实，当时读过的诗歌，屈指可数。除了语文课本上的古诗词之外，住在楼下的女同学，曾送我一本《古诗词鉴赏》。又在新华书店发现了《雪莱诗选》，如获至宝的捧回了家，日日细细地诵读。还知道一名外国诗人，叫普希金。至于喜欢的余光中席慕蓉，那是多年以后的事。
就我所读的诗歌而言，视野相当的狭窄，却是被那股韵味勾得心痴。老师在讲台讲课，坐在前排的我，心绪乱飞，有一堆的句子，在眼前荡来荡去的。
趁老师不注意，抽出一张纸条，将句子写在上面。短至四五行，多有十几行。一学期下来，不管是数学书还是物理书或者英语书，随手一翻，总是会飘落几张纸条。
这些纸条偶尔会飘落到课桌底下。有的被同学拣起。她们会带着嘲弄的口气，大声地念着上面的字句。
我又怒又羞，主要是以羞为主。那时的我，不知道可以和侮辱自己的人发火，甚至吵架。急了，只会躲着同学，偷偷的哭。当众掉眼泪，更是觉得丢脸。
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从同学的手中，讨要回来的纸条，会被我一把撕得粉碎。直恨自己：为什么要将内心深处的心事，写在纸条上？却没想去责怪，拣到纸条不归还，却大声念出来的同学。
今天，当我在键盘敲出来这些字的时候，眼中含着些许的泪珠，脸上却是带着微笑的。
好喜欢当年那个好傻好可爱的我。如果有一天，遇到像当年的我那样的女孩子，一定会上前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并对她说出一些鼓励和关怀的话语。
3.
上课长期走神，学习成绩自然不会好。差生，是要挨老师白眼的。
记得，那是初三的代数课。代数老师是一位个头很矮，眼睛小小的中年女教师，说着一口地道的杨村话。至今，仍能忆起她操着一口流利的杨村话，刻薄地损人的表情。
那天上午，又在走神的我，被代数老师大大的损了几句。在同学们的哄堂大笑中，我将脑袋深深地低在坚硬的课桌上。
下课的铃声响起，课间操的时间到了。我离开人群，悄悄地走出学校，向远方漫无目的地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走了有多远，有多久。当看到有陌生中学的学生，一群群从学校出来。知道这个时间，是十一点半钟。没有想回去的意识，我再也不想回学校了，却也不知道去哪里。
如果不是，在一处空无人烟的大道，遇到一个变态，我还不会回家的。
那个变态在前方走着走着，突然调转过头，冲着我咧嘴笑，同时将裤子脱了下来。我被吓得惊声尖叫，往回跑的路上，碰到一对新婚夫妇骑着一辆自行车。那姐姐很漂亮又温柔，陪我走了一段路，到人多的地方，才离开。
除了要感谢漂亮的姐姐，还要感谢脱裤子的变态。如果不是他，我不知会走到什么时候，走到哪里。若是遭遇差点，被人贩子拐卖了也说不定。
命运就是如此。有些东西，短期的时候看，是件很麻烦很痛苦的事情。将距离拉得远一点，或许是件好事。
4.
我不知道母亲是有多焦急。中午放学，她没有等到我回家，就跑到学校去问，学校说从课间操就再没见过我。母亲正急得没法，我就自己回来了。
从这天起，母亲每天陪我上学，接我放学，和我讲好多的话。好多好多天都是如此。
出走的孩子，大多是性格内向的。因为有话憋在心里，没有人可说，或者是不敢说。
代数老师以为差生就活该被侮辱，就不该有自尊心。如果有自尊心，就不该学习成绩差。现在的学校宽容多了，也很少有老师敢在课堂上公然侮辱学生。
我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每天都认真写作业，如果上课不走神的话，学习成绩不会有多差的。可是，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个原因。
5.
十八岁时，我被招工进了父母的单位，工资有一百多块钱。母亲收走大部分工资，每月留给我二十块钱。有额外的开销，只要找她要，就会给。
这二十块钱，全部用来买杂志，小说，本子和水彩笔。《诗刊》是每期都买的。直到结婚，离开了那间小屋，床下堆满了各类杂志，以《诗刊》最为多。
这些杂志，最后都被母亲当废品卖了。她说，就是这些书害了我，令我不听话，走了弯路。
十八岁，我报了《诗刊》杂志社办的诗歌函授班，七十块钱一期。这七十块钱是朝母亲要的。所谓的函授班，就是寄来几本诗歌杂志，自己学。写好的诗歌，寄给杂志，好点的能发表。
不知道为什么，从学校出来后，我再也没有写过一首诗歌，怎么都写不出来了。
6.
直到近十年后，我被生活抛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感觉是在山谷，孤零零的，即便是大声喊叫，也不会有人听得到。渴望走出去，渴望成长。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拾起了丢弃多年的笔。
那年，我在法院遇到一个色狼。他拐着弯想要我的手机号，并把他的手机号给了我，张狂地说：“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打这个电话找我。黑道白道，哥都有人。”
呵呵，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亲耳听到“黑道”两个字，竟然是从法官口里说出来的。
又过了十年，我遇到了真正的黑社会。他们戴粗条金项链，刺文身，留板寸，开豪车。可居然待人彬彬有礼，客气极了。
其中一人来自东北。某日在饭店喝醉了，和邻座的打架，将对方的肾打破了一个。后来送给对方一家工厂，才算了结此事。
我知道了，原来，并无黑白一说。表面上看着白的人，也许里面很黑。说自己黑的人，未必就不白。人间更多的是灰，哪里那么多的黑白分明。
7.
我开始写文章。发现了一个秘密。当我快乐时，写文章能令我更快乐，换句话说，是令快乐的感觉更加丰满。当我痛苦时，写文章能将痛苦疏解开，或者说是由此化解了痛苦的感受。
在文章中，我更加了解自己，了解生活。由于太敏感，从而有许多痛苦的感受。
即便现在的我十分幸福，却因为太过敏感，而更容易受到伤害，对痛苦的体会也比常人更深。
当内心感到极其痛苦或者快乐的时候，我就会写文章。写着写着，思路越来越清晰，对自己越来越喜欢。
小时候，我很懦弱，不敢和人吵架。后来呢，动不动就和人吵架，没事就和110的警察打交道，搞得派出所的警察都快认得我了。又到现在，再不屑与人吵架。有吵架的时间，真不如坐下来，写几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