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保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他说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圣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抹朱砂痔。
这是张爱玲笔下的故事,有名的《红玫瑰与白玫瑰》。红的是佟振保的朋友王士洪的妻——王娇蕊。这个女人漂亮,足够游刃于几个情人之间,却偏偏对振保生出了爱情,想嫁与他。可振保是那样“有始有终,有条有理”的一个人,他自有母亲、社会的面子与前途要照看,怎会娶了她?
娇蕊与王士洪离了婚,佟振保则娶了身家清白的女大学生孟烟鹂。人生之路,各不相干。
却不曾想多年以后,娇蕊和振保在公交车上相遇。彼时的娇蕊是别人口中的朱太太,是一个发了福的、略显憔悴的、沾着脂粉的、俗艳的、苍老的女人,带着孩子去看牙医。
娇蕊对振保说,“是从你起,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认真的……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他万万没想到想到这个女人,被自己伤害之后,还能拥有爱人的勇气与能力。
她又接着说:“年纪轻,长的好看的时候,碰到的总是男人,可是到后来,除了男人之外还有别的……”
这个年轻时撩人,酥软,狐媚的,风骚入骨的女人,这个娶不得的,被他抛弃了的女人,成了别人贤良的妻。
他不是一个容易失控的男人,却在这样一个事隔多年,毫无征兆充满琐屑的早上——哭起来!多年的坚挺,溃败在这趟驶向荒芜的公车上。
要哭也是娇蕊吧。
娇艳的那一朵红玫瑰经过岁月的蹉跎,是很见老了。可连她的老,他也妒忌。他看看他的妻,结了婚八年,还像什么事都没有经过似的,空洞白净,永远如此。
细高身量,身上笼统着白的,连“最好的户内运动”也不喜欢的妻,这些年既没成长,也没学会爱。
他的妻自以为是爱他的:
她爱他,不为别的,就因为在许多人之中指定了这一个男人是她的。
若换了一个人,她还是会“爱”他。因着他的身份,因着是自己的丈夫,必须去爱他。至于这位丈夫是谁,是不去计较的。她的旧社会观念告诉她,是妻子就必须爱自己的丈夫,维护他的声誉,替他生儿育女。说到底,烟骊的爱只是出于义务性的。
而佟振保的爱太懦弱。他,所有的前途,他所有的安全感:厂子里副经理的职位、开着夹竹桃的,小小的洋房式石库门巷堂房子,并不是自祖上承袭,全是自己赤手空拳挣来的,怎么舍得轻易就让它风轻云散呢?
次日起床,他还是会和不爱的妻,和黄瘦的女儿,在这小小的洋房石库门巷堂房子内徐徐老去。
玫瑰,似乎总是被偏爱的。
张爱玲的超级粉丝亦舒也以玫瑰写过《玫瑰的故事》,女主黄玫瑰。
那是让人欲死欲生的一个女人。就像件极美的艺术品,见过她的男人都为之颠倒,抛弃了以前的生活,有幸与她交往的人是最幸福的,而错过的人仿若死了一般,剩下的人生只如鸡肋浑浑噩噩的度过,再无爱人之心。
她的美,是一种天真的,近乎孩子气的美丽。因为她不自知,她从不把美丽作为处世的筹码,以此换取特权。她只想求得一份干净的,执着的,带有毁灭性质的爱情。不断受伤,却又从不停止追寻的脚步。
这样美到极致的女子都会在爱情的路上受伤,可见上天是公平的。
有些人从未觉得世间有爱情这回事,到了结婚的年纪便娶妻生子,认为只要不讨厌那女子,便可与之白头偕老;有些人固执的等待,以至到了三四十还在寻觅;也有些人遇到过,失去过。大凡总是这三种。
人这一生幸福与否,其实无关爱情本身,是人。有些人,遇到了,却不敢踏出那一步,怕痛,怕痒,怕受伤,怕世俗,怕覆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像佟振保。将就着,和合适的人走进婚姻。可婚后遇到了如黄玫瑰一般的女子,那样闪耀的,要人命的,不可救药的陷进去,离婚弃子,赴汤蹈火,幸运地,下半生幸福美满,不幸地,被玫瑰刺一身两手皆空。
也有些人,执着的等待属于自己的黄玫瑰。遇到,却又错过。苦不堪言,丢了魂似的度过一段时日,重新来过。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寻一良家女子结婚。也像寻常人家那样,稳扎稳打,渐渐有了自己的产业。父母健在,家庭和美,似乎一切都很完满。可只有自己知道,日渐麻木的身躯缺了什么。可缺的这东西毕竟不伤及性命,只要不说破,大家都可以演下去,做一个照顾家庭,孝敬父母,关爱同事的“五好”男人或女人。
不仔细看的话,满街都是恩爱夫妻,不少还有孩子加持。
你是谁的红玫瑰或白玫瑰?或者,依旧一个人,等那朵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