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夏天,暑假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去家后面的澡堂子找彩香玩。彩香那时经营着一个理发店,我经常去找她。彩香说,给我介绍一个家教,教角钢厂二老板的儿子,我答应了。
角钢厂是我家后面的一个厂,它的建立,又吞噬了一大片麦田。这个厂子的领导和工人大都来自福建。我妈妈给厂里做过一段时间的饭,所以跟这里的人还比较熟。
我也没准备什么,就见到了黄钟凯和他的爸爸妈妈。他的爸爸在西安已经有一两年了吧,这次他和妈妈从福建来看爸爸。黄钟凯读四年级,我就教他英语。
他长的很可爱,说话也很有意思。
“老si,你有没有喝过zen zu 奶 ca?”
“老si,你有没有吃过佛跳墙?”
他在日记里写:“我的老师脸圆圆的,脸上长着几棵青春豆。”他用的就是“棵”字。
那个暑假,我们没大没小地玩,他十岁,我二十一岁,有时他在我家里吃饭,玩耍,我则混迹于他们厂里,看到角钢是怎么做出来的,看到修理机器的工人在干完活后满身黑污,还被黄钟凯取笑,说他是“黑人牙膏”。黄钟凯玩我手机里的游戏,给我的家人带来很多开心。
他和爸爸妈妈去了临潼,看了兵马俑,回来时给我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兵马俑,我说:“黄钟凯,为什么兵马俑上有泥呢?”
他说:“因为这是刚刚出土的!”
黄钟凯的妈妈付给我工资,很正式的,每次什么时候上课,她都记着。
很多个晚上,我们在空调房子里上课,上完课就玩,开心极了。
我认识了角钢厂的好几个人,他们都是福建来的,他们一说起家乡话,我的耳朵就失去了作用,完全听不懂。有个伯伯要认我做干女儿,他说话很好玩。
“你有没有去看那个王灰的演cang会?”(王菲的演唱会)
“你今天ci huan了没有?”(吃饭了没有)
“我们ci 米 huan”(吃米饭)
伯伯叫黄秀丽,很女生的名字,他喜欢听流行歌曲,我去看周华健演唱会的时候就是找他的望远镜,因为之前他去看了王菲的演唱会。
在两万人的省体育场,我激动地给好多人打电话。给黄伯伯打的时候,刚好周大哥唱“某天涯海角,某个小岛,某年某月某一次拥抱……”伯伯说,很好,很好。
黄钟凯听我提到黄伯伯,就问我:“怎么?想干爹了?”
最终我也没有成为黄伯伯的干女儿,只是,对于这一群福建人的友好,让我感到温暖。他们吃炸带鱼要蘸芥末酱 ,他们喜欢喝茶,他们用木桶蒸米饭。
现在角钢厂依然还在我家后面,很快就到了,黄钟凯应该一直没来过,黄伯伯们的生意怎样我也不知道,彩香已经在2005年冬天结婚,然后有了小孩,我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逐渐地,跟角钢厂失去了联系。
我看到和黄钟凯的那么开心的照片,想到也许以后永远都见不到他了,有点难过,但是也给自己宽心,因为我知道他一定很健康快乐地成长着,2004年暑假,不会再来了,但是,它不是一直在我的记忆里保存吗?
黄钟凯,老师想你。
写于2007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