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阳生:最后的“非遗”守艺人——山西阳城老一辈传承人的执着与无奈

题记

我并没有见到他,却被他言辞间对非遗的执着和坚守感动。

初次知道他,是在贴吧。

一个关于扎染的帖子,老匠人在帖子里叙述了自己的遭遇,感慨非遗今非昔比。他对其很是赞同,在帖子下面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自己也是做非遗的,可以交流一下。

通过联系,知道他是阳城生铁冶铸技艺的传人。最印象深刻的一句话便是:国家不再重视坩埚炼铁,却大肆宣传打铁花,殊不知那只是我们这行的小儿科……

再次看见他,是在慧子老师文章(拾遗人物丨杨慧子:非遗传承需要经纪人)的留言区,想寻求帮助。

言辞恳切,令人唏嘘:我是犁镜铁范制作技艺的唯一持有人,屡次申报传承人均遭拒,我奔七之人,达不到认可,只有人走歌歇。

寥寥数语,将老一辈传承人的无奈展示得淋漓尽致。却又因对自家所掌握的非遗技艺的不舍,到了花甲之年,还在奔走操劳,令人敬佩,又令人心疼。

最近口碑赞爆的一部电影《寻梦环游记》中,有一句台词:在爱的记忆消失前,请记住我。对于亲情如此,对于非遗,又何尝不是?

这位老人想做的,大抵也是想让人们在坩埚炼铁和犁镜铁范这两项技艺消失以前,让大多人记住它们。

他叫石阳生,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掌握了坩埚炼铁和犁镜铁范制作两种非遗技艺。

出生于1952年,家住山西阳城,外公舅舅父亲都从事了一辈子生铁冶铸。

父亲十五岁从师本巷栗天成,栗氏是润城铸造世家,对于铸造颇有神功。儿时,石阳生常年给其父工作的炉厂送饭,耳濡目染之下,对冶铸技艺有了浓烈的兴趣,二十岁时便开始正式随父学艺。

他本来就是个刻苦的人,再加上父亲的倾心传授,石阳生很快就掌握了许多冶铁的关键技艺,在1978年就攻克了古代铁范制作技艺(古代三大铸造技术:泥范铸造、铁范铸造、熔模铸造),为阳城犁镜的铁范铸造贡献了许多心力。

近年来,日本铁壶大量进入国内市场,国内厂家纷纷开始效仿,甚至有人说铁壶是日本人发明。但在众多历史资料中,无一例外地指出日本铁壶来源于中国唐宋煮水器。

石阳生心痛于中国传统技艺的遗失,以一己之力恢复了已经在中国绝世四十多年的铁壶,并在传统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做出适于当今社会需求的家用品。

左为市面上售卖的日本铁壶,右为石阳生自制的铁壶  

他说自己做铁壶就是想争一口气。

这口气是为铁壶制作技艺而争,也为自己潜心钻研了一辈子的坩埚炼铁和犁镜铁范技艺而争,更是为中国渐渐遗失的、濒临灭绝的所有非遗而争。

中国自公元前6世纪即发明了生铁冶铸术, 比欧洲至少早了16个世纪。

阳城的坩埚炼铁和犁炉炼铁是中国生铁冶炼技术的代表作,一地兼具这两种冶铁术,全国罕见,因而更具独特的价值。

2006年,坩埚炼铁、犁炉炼铁和犁镜的铁范制作共同组成阳城生铁冶铸术,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犁炉为中国式的竖炉,由炉缸、炉腔、炉身及支架构成,是炼铁的一把好手。

犁炉炼铁

坩埚是以前炼铁用的一种耐火容器,呈圆柱形或上大下小的台柱体形,常以耐火黏土烧制而成,用坩埚炼成的生铁,具有杂质少、纯度高等特点。

阳城里用废弃的坩埚造成的古城墙

阳城犁镜铁范铸造技艺,是从泥范翻制铁范,再用铁范铸做犁镜,具有自成体系的完整的工艺规范,堪称中国式铁范铸造的“活化石”。

阳城犁镜之所以能闻名全国,靠的是犁炉铁水直接浇铸进铁范中,由于铁散热性好,犁镜在铁范中急速冷却,表面形成一层硬膜,达到利土不沾泥的功效。犁炉炼铁和犁镜铁范制作成就了阳城犁镜的传奇,二者缺一不可。

三种技艺相辅相成,是我国的生铁冶铸术的杰出代表,创造了辉煌的铁器时代与钢铁文明。

犁镜是旧时使用的农具犁上的零件,是用铸铁或钢制成的一块弯板。安在犁铧上方,并向一侧倾斜,表面光滑,作用是把犁起的土翻在一边。

阳城犁镜曾凭着利土、耐磨、省力三大特点,享有“翻地虎”、“金不换”的美誉。

阳城犁镜是传统务农模式的缩影,是古老优秀的民间文化之遗存。犁镜虽小,折射出的却是农耕文明在中华民族记忆深处最鲜活的缩影。

“30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句流传千年的中国农耕文化中最经典的民间语录,曾是祖祖辈辈千千万万务农人最向往的生活状态。

而今,机械代替手工,农业也全面进入机械化时代。彼时务农人家家必备的犁地神器,已被人弃如弁髦。

就连坩埚炼铁,也因环保问题作罢。

像石阳生这样,用一生去守护和传承祖辈一代代留下的技艺,末了,却面临着这个时代最尴尬的处境。

如今再提起阳城生铁冶铸技艺,大多数新闻通稿里,对坩埚炼铁、犁镜的铁范制作都只是寥寥数笔,已经很少有人再知道坩埚和犁镜了。

手艺人也慢慢老去,逐渐消失。现在村子里掌握犁镜铁范制作技艺的人,除了三两个90多岁的老人,便只剩下石阳生。

就连整个阳城生铁冶铸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吉抓住,也只精通犁炉炼铁一门技艺,坩埚炼铁和犁镜铁范则有心无力。

石阳生和传承人吉抓住共同制作的阳城犁镜

石阳生没有徒弟,儿女们也都不懂,眼看着自己守护的非遗技艺濒临绝迹,心里自是苦不堪言。

当初三种技艺联合申遗的时候,因为名额问题,便只有吉抓住一人成了代表性传承人。而石阳生作为现在唯一掌握犁镜铁范的手艺人,便也成了最后那个绝望的守艺人。

他在贴吧里发帖,找专家帮忙,找非遗保护组织和拾遗小栈求助……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努力,想挽救非遗,可回天乏力。

石阳生烧制的铁壶

在度娘那里,对于阳城生铁冶铸技艺是这样描述的:

坩埚炼铁、犁炉炼铁和犁镜的铁范铸造均传承有续,是中国生铁冶炼术的代表作,铁范铸镜则是铁范铸造技术硕果仅存的活化石,具有丰富的科技、人文内容,堪称国之瑰宝。

太行日报曾刊登的《阳城赋》里也曾以一句“更有犁镜铁范,举世而慨叹”来描述对于犁镜铁范技艺的赞叹。

转眼再看其传人石阳生的帖子,不由得让人感慨:

“阳城生铁冶铸技艺明确包括坩埚炼铁,犁炉炼铁和犁镜铁范的制作三种不同的冶铸技艺,均属于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有关单位只宣传犁炉炼铁,对其它两项分别不同的技艺只字不提,好像前室的孩子不招后娘待见。”

“相府内全国唯一的古冶铁展览馆竟然让一个门外汉弄了个不伦不类,非驴非马的假坩埚炼铁模型糊弄人!”

“作为全国唯一的炼铁博物馆,应该以真实的面目示人,不应该自欺欺人,糊弄专家糊弄游客。己经从开馆之日起一直糊弄到现在,不知道还要糊弄到什么时候。”

“坩埚炼铁和犁炉炼铁是中国炼铁史的代表作。坩埚炼铁更为阳城本土之代表,少说也有近两千年历史,而犁炉由外商传入阳城也不过百年左右,同为非遗,不应该厚此薄彼,数典忘祖……”

也许有一天

这些承载岁月的非遗老手艺

都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慢慢消失

但它们在中华文明长河里的精彩和绚烂

希望我们一直记得

因为真正的死亡

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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