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爱着点儿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汪曾祺《人间草木》
我爱赶菜市,总是算好了周边大大小小市集的时间,有空就拉了萝卜去。没什么非得买的,就是看看集市上挂着露珠柔软的大南瓜花,光滑紫得发黑的长条茄子,木桶里插着的野生小百合和向日葵,小纸盒里满溢出来的草莓、蔓越莓、黑莓。
看见它们在,我的心就开花了。
有时候,在集市上转着圈逛,一圈,又一圈,脸都晒烫了,也不过看上了一把小香菜,捧走了几根有着长长绿缨子的胡萝卜,或是挑了几个圆滚滚的黄桃。这一周还正是黄桃的季节,甜得沁人,我和萝卜就把黄桃当作午后甜点吃。
萝卜爱喝原味麦片粥,黄桃上市的时候,他早上的麦片粥就变成了黄桃麦片粥,草莓上市的时候,就成了草莓麦片粥,木瓜上市的时候,就成了木瓜麦片粥......还有什么葡萄、香蕉、樱桃,所以看他天天麦片吃了大半辈子,也没吃厌。萝卜不像我,有个中国胃,总馋不同味道。他吃得简单,酸奶加上水果就能美得哼上小曲儿。他爱食物本来的味道,总幻想着自己未来哪一天可以只吃水果,身体内外干净剔透。
我钟情市集上个头小的草莓,只比拇指大些,小得让人心生怜爱。每次在超市看到硕大的红白白的草莓,都有些怕,总觉得它们好像举止也会鲁莽些。小草莓多汁,只咬下一小口,便满口生津,被那一口的汁液叫醒。我对小草莓格外怜爱,吃得仔细,小小一盒,可以看着书从午后吃到黄昏。
黑莓我是不买的。野黑莓生命力强,山里面哪哪都是。如果你看见徒步的人们在路边驻足,在够着些什么,多半是野黑莓没错。黑莓的藤枝长满了硬刺,想品这酸甜,也不是件容易事。
从我家这木屋出门,走上一百来米,就是狗公园了。在通往狗公园的岔口边上,长满了野黑梅。娃娃年纪大了,胆子也大了,有时候我没顾上遛她,她就赌气似的自己遛自己去狗公园玩。娃娃个头小,我总担心开车的邻居看不见碾着她,所以总有些提着神。有时候几分钟前还看她乖乖在太阳下养神,几分钟后就不见了。我踢踏着拖鞋,寻着去狗公园的娃娃,一路娃娃娃娃地叫,她也不应,如果我发现地及时,会在野树莓丛丛里晃来晃去的白色狗尾巴。看见尾巴在晃,我也就安了心。侧着身小心着刺摘下已经黑软的野莓子,吹掉灰塞嘴里,甜一个激灵,然后抱娃回家。也算没枉走一趟。有时候看娃娃身上沾上好几滴莓子红汁了,就知道她又该洗澡了。
要摘上一把黑莓,需要萝卜助力。散步出门,散步回来,路过黑莓丛,不用言语,我脚步一停,左手一伸,萝卜就会很配合得紧紧拽住,钓鱼一样把我放出去,我就是那长长的鱼线,去“勾”那远处的莓子。近处熟透的黑莓都被我们和邻居随手顺光啦,那些还泛着红的,太酸,吃不下。要吃甜的,就得二人配合。一人摘,一人拽。有时候够着够着我自己就笑了,为了颗莓子,要冒着掉进刺堆毁容的危险,也是够了。这莓子来得不易,吃得也格外珍惜,毕竟是命换来的。
待我俩一人手里一小捧黑莓,就心满意足地继续上路了。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往嘴里丢一颗莓子。有黑莓的季节里,我们也给这散步起了个优雅的名字:黑莓漫步。
我常常觉得,幸福的人们都藏起来了,就像掩映在绿叶下的野黑莓,长在刺丛中,巴不得藏了这一世去。不争不抢,不急不躁,按着自己的节奏,该发芽发芽,该开花开花,该酸时酸,该甜时甜。
等晒足了今天的太阳,保不齐明天又有几颗黑莓要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