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横山一渡客

现在是晚间11点04分，此刻我们是如此和谐——她呼吸均匀地睡在我的身边，我靠在床头，戴着耳机安静地写我的文。

一小时前，我们又一次破坏了一个和谐的夜。我用我的坏情绪和刻薄的话，她用她的抵触和眼泪。

在接她从古筝学习那里回家时，她坐在我的电瓶车后座，我们是彼此友好又亲密的。她兴奋地讨论着今天去看了场电影，学校组织的，叫做《青铜葵花》。我笑着说，哦，怪不得，电话手表定位早上9点01分你离开过学校。

然后，我们在欢笑声里上楼了。她说今天作业不多，我说那你加油，早点写完可以玩一会儿，我去做饭烧菜。

菜烧好了，喊她吃饭，她还在认真地写着。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让她先洗手吃饭。

饭后，她继续写作业，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时钟移至晚上8点21分，她汇报数学写完了，有些不太会，需要辅助检查。

我一边想着今晚差不多9点半可以洗漱完毕了，一边开始检查数学作业。错题实属正常，天生逻辑差，遗传了我的基因，所以，只引导，不责骂。再往后看，那么简单却又明显的错误，根本不是不懂不会，而是大脑犯懒，不愿意多花心思。

我的大脑表层咔哒一下，轻轻地打开了一个情绪的缝隙。

继续看后面时，我指出她的问题后，让她抓紧时间纠正，准备与她一起洗漱了。她忽然说了一句，有个观后感不会写，还有个比较多的英语默写。我给了自己一秒的理解时间，观后感？——电影，英语较多的默写？那么所谓的今天比较少，早点写完这又是什么梗？！

落差感，才是让一切的情绪亮起红灯的关键。

我开始数落她说事情没有据实汇报，她否认。我让她自己解决电影的观后感，她一脸无辜表示很茫然，我说要么看看别人的文章，看看别人的写法，她说她不懂。我说你先看看尝试一下，她坚持自己不懂。我心里的火苗已然被点着了。

我开始责备她不肯尝试就摆出困难的姿态，这是我不能接受的问题。我说假如对面有个好吃的，你又要拿到，却不肯迈出你的步子，你跟我说你够不着？这是什么鬼道理！

我说，好，退一步，作文明天写。今晚，你把英语默写完成。她扔给我一句，她还不会默，比较多。此时，我已经快憋出内伤了。深吸了一口气，我说我建议你抄写几遍，然后再默。她又表明抄写太慢，因为比较多。直到那一刻，我不再捂着自己的火气。我说，行，你牛！你有一千个理由，你现在可以一个字也不用写了，我不会打你，也不再骂你，你自己面对老师去！请你鼓起你的勇气把这些困难与理由，向老师说明，然后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了……她开始委屈地哭了。我说，是你磨叽，然后不肯用心去努力，你哭给谁看？一滴眼泪滴在纸上如果可以变成作文，请你继续，并用多多益善！

她听了这话，暂时停止了哭泣。看着她的样子，我知道她有些累了，有些抵触情绪。只是，我们双方点燃对方的坏情绪，都不肯让步。

想想，到底是亲生的啊，怎么办？咳嗽刚好一点，继续折腾只有得不偿失，毕竟，不可能要求每一个家庭都考出一名状元。成年人都戒不掉的依赖性，何况孩子！规矩应该从小立，可是，规矩太过刻板，要求太过完美，结果却并不一定如愿。

最后，我去洗漱，把她晾在一边。洗漱后，我看她在自己读英语。稍作分开，都冷静了情绪，平静了下来。我故作不经意地说，你也洗漱吧，明天上午，背会英语并默写完成，下午把读后感写好，下班后检查，自己对自己负责一些。她像得到赦免似的，平静的表情里有一丝放松，竟然轻叹了一口气。

为了这一声叹息，我缓和地递给她一个台阶。我用撒娇式的口吻说，我今晚很生气，你不够努力和勤奋，我的嗓子快喊哑了，你要负责啊！她一听我的话，再看看我的表情，直接破涕为笑了，跑过来抱了抱我——我们和解了。我拍拍她的头说，明天，一定完成，我不想再来一次这样的叫喊。她很乖巧地点头，眨眼示好，算是发自内心地答应了。

最近，得到太多的负面信息。

有朋友临近崩溃边界，有同事的老婆辞去工作；有人暴跳如雷，有人无奈又无助。这些都是因为小学三年级的作业——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我更想问问，我们究竟怎么了？因为作业，我们这一代竟然成天在抱怨与叹息中挣扎。因为作业，我们以恶言伤害、以暴力伤害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那是我们最亲近的人，更是曾经的我们自己。

是社会竞争激烈了，还是我们自己达不到的完美之心转嫁给了孩子？孔圣人千年只出了一位，何况，我们只是一名凡夫俗子，如何做到最适合每个孩子的引导方式。全民阅读，却无法要求全民成为学者；全民写作，却不能要求全民成为伟大的作家；全民即便成为作家，更不可能强求全民都能拿到诺贝尔文学奖。

我们，究竟是怎么了？是我们的欲望在一天天膨胀，将生活抛给我们的压力，没能及时疏通化解，期望孩子给我们一个希望?

母亲，在电话里叮嘱说，孩子嘛，必须给她制定好一定的要求，这也是为了她们以后过得更好嘛。我驳斥了母亲的说法，我说每一代人自己没做到的，然后强求下一代去完成，说为了她们好，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有要求，是对的，但没有正确的方法，还是量力而行吧！

诚然，我不否认从小严格要求，努力培养，将来会多一条选择的路。但是，人生将来的路，真的能够按我们的设计去一步一步行走下去么？那是父母理想的人生，那不是我们要的人生。现在，这些要求也是我们理想的人生，我不能完全说明是孩子以后去走的人生之路。

我有时会跟孩子说，我要求你懂事，而不是完全听话。懂事，是基本的做人准则，而不是唯唯诺诺的听话，完全听谁的话？完全我的话吗？我不是圣贤，不可能每句话都一定是正确的。在你慢慢学会了一些基本的道理后，自己要懂得分辨是非对错，而不是全然听我的话，然后只知道点头回答是、好的、知道了。

或许，有人要说孩子不能溺爱，我想我不认为我这是溺爱。老话说，一样的米，吃出百样的人，这便是个性不同。不一样的属性，如何一概而论！我只知道，我目前看到的并不是棍棒之下出了孝子贤孙，而是，大人心累，孩子疲惫，大半的心态都乱了，只是，在煎熬中让时间解决这一切。

让时间解决现状，这是消极的。我是一个普通人，觉悟与思想都没有达到一定的高度和境界，因此，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也绝不认同这个让人从忍耐到纠结、直至抑郁边缘的理念。我只想表达，我有限的精力和能力，让我不敢去盲从，毕竟，步子迈得慢一拍的人，是应该努力并坚持，却不能只是强制。我们不颓废，但也不能极端，为了速度而强行拖着往前行，最终只会伤了她们的身与心，那才是无可挽回的伤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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