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趁着记忆鲜活下笔铭记,也不至于将来回忆无所凭依。
――题记
该怎么开始述说你的故事?
多年前,我为你写下《守候》,那时候的你,即便满头银丝,却依然身姿轻盈矫健,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过是五六年前的事罢了。是的,五六年而已,何以能让时光带走了你?
《守候》的初衷其实是写老猫的,只是你和老猫如此相似,从我记事以来,你和老猫便一直存在。去年上半年,听闻老猫无疾而终,我在电话里居然忍不住哭了,十八岁的老猫,十八年的相伴相依。而这场事件则像是某种预告,事后一直成了我心里惶惶然的隐秘。所以,去年暑假,我不顾一切的留在了老家,留在了你的身边,与世隔绝般的陪伴了你两个月。而今回想起来,只能无限感叹自己的预感和无悔于自己的决定。
二零一五年十一月二十三号,父亲打来电话告知你病重的消息。彼时的新乡,正下着我人生中所见的第一场蔚为壮观的雪。漫天飞舞的雪花,美丽的像个童话。我欢喜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同窗好友们贴心的陪我在操场打了一下午的雪仗,堆起的雪人纯白无暇,滚出的雪球晶莹硕大。我站在雪球上俯望这片大地的时候,还想着晚上要给你看看北国的雪,北国的妖娆妩媚。我怎么会想到狂欢过后的第一时间就接到这样的噩耗?我蹲在阳台上泣不成声,父亲在电话那头不停的安慰着我,我却愈加控制不住眼泪。都已经通知亲朋好友了,我真的以为你就要离开了。所幸的是,第二天打来的电话说病情稍有好转,我的一颗心才倏然而落。
然后就是十二月零七号。所有人对我隐瞒了消息,直到第二天的晚上,才从一个大叔口中得知此事。我忘记那一刻的感受了,思绪空白,眼泪不停。四号晚上,电话里的你听起来明明精神很好,嘱咐我好好读书,天冷加衣。也是在这一瞬间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什么叫世事无常。我对于死亡的概念并不明晰,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才小学三年级,记忆里只存留着周围人的哀嚎痛哭、身上披戴的麻绳孝衣、一系列繁琐的仪式和礼节,以及最后洒在头顶的黄酒,这就是我对葬礼的所有认知。而到最后,我也没能去参加你的葬礼,家里人纷纷劝阻我回家,路途遥远,往来不易,而且还有一个月就是寒假了。我在北国的寒风中遥望你所在的方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不停打电话回家,我可以想见那刻家里的忙碌和悲恸。
直到我放假回到家,刚好赶上你最后的七周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墓地,空谷寂林里,黄泥覆绿草,旧人哭新坟,四周摆放的花圈还颜色清明,实在让我难以想象里面安睡着一个你。你知道的,我从未当着人面嚎啕大哭过,素来泪流无声,所以,愿你感受到我眼泪落地的温度,愿你感受到我思念你的心情。年后祭祖,婆婆在你的坟前痛哭涕零,又引来一圈人的眼泪。我看着洒落在你墓前的残阳,终于打心底里承认你已离开的事实。
小时候,你是我依靠的大树仰望的天,我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在你身边长大的孙女。从老宅到新家,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记得老松,记得老猫,记得你,还记得门前的盛大落日和瑰丽黄昏。记得你留在饭桌上的李子,记得你做的各种粄,记得豆腐豆豉和豆渣,记得酸菜梅菜和韭菜,记得暑假你新摘的马齿苋,记得你讲过的六十年代的苦日子,记得你诉说的一生的故事,记得你刻满沧桑的脸上慈悲的表情,记得那些年小小的我坐在门墩上等饭吃时你呼唤的声音。
长大后,我看着你日益萎缩成矮个子老奶奶,而我,则成了你的仰望和等待。我们走的越来越远,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能陪伴你的日子越来越短。你日复一日的守在老家等候,等候节假日,等候春节,等候我们归家的消息。孤独的村庄,守着一个寂寞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