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吕奇出事了吗?
淑姜怔在当场,南宫括此时正看向前方,并未留意到少女的脸色,自顾自道,“死了一对母子,听说那孩子才刚会走路,众人只当这女子是上来透气的,没曾想她突然就抱着孩子跳了下去。船上的人说,这对母子是一早被那相弘鸟吃了魂,迷了心智,所以才如此,阿淑,你信吗?”
“我……”淑姜惊魂未定,虽不是吕奇出事,可乍然听到此等惨事,她也是不由悲从中来,“灵女大人……,灵女大人没发觉不对吗?”
是了,若风在船上,应该不会出事才对。
南宫括道,“这就是乔姒可恶的地方了,她做坏事从来不自己动手,每次都是逼着若风去做,要不是这次姬鲜陪着来,乔姒还不知道要让若风做出什么呢。”
原来,若风是有苦衷的。
回想青帐内若风似要救她,又似要害她,还兜兜转转拉上散宜生和姬发做鉴证,原来皆是因为乔姒。
想到这里,淑姜百感交集,她既感激若风,又为那对母子难过,更不由疑问道,“括哥哥……,那对母子,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阿淑,别乱想,和你没关系,是因为下雨。你不知道吧,你没来时这雨下了近一个月,岐周那边据说更严重,这乔姒早不宁雨,晚不宁雨,偏偏在若风回去后才举行祭祀,然后雨就停了,我看她就是拿了那对母子做献祭!”
“一定要这样才能宁雨吗?”
“当然不是,她人品差,本事不济,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阿淑,要是你的话,说不定祝祷一番就能宁雨了,毕竟你是……那个嘛。”话到嘴边,南宫括又谨慎了起来,最终没说出“侍神者”三个字。
淑姜心里一阵翻腾,莫非相弘鸟没有骗自己?可是……
淑姜抬眼望天,忽然间只觉得天空晴朗地有些诡异,似乎已经有好几天不下雨了,想起姬旦说的商羊鸟会带来“三天雨,两天晴”的好雨,淑姜愈发厘不清了。
“阿淑,别担心,反正有我在,对了,括哥哥带你去丰邑玩吧?”
淑姜看着南宫括,刚要拒绝,南宫括已是抱起她,下了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向一处。
“不行,邑宗大人……”
淑姜挣扎着,却被南宫括打断道,“她们聊天,起码要到午后,阿菀我是了解她的,她一定不会留下来吃饭,暮食之前,我直接把你送回家去。哎,你——”
南宫括喊住了一名侍者,要侍者备下马车,并去向召叔母通报。
不大一会儿,侍者出来,向南宫括行礼,南宫括问,“怎么说?”
“回南宫少主,女史大人吩咐,让少主务必在未时三刻前,把阿菀大人的巫僮送回去。”
南宫括一耸肩,对淑姜道,“看,我说的没错吧。”
马车一路驶去,淑姜觉着还不如坐牛拉的板车上,可以一路看看风景。
见少女一脸不自在,南宫括伸着腿,斜在车内道,“我也不喜欢坐车,这不怕你晒嘛,要是骑马去,召叔母肯定要多话了,唉……,对了阿淑,你知道吗?骑马还不是最好玩的,下次,我带个大家伙给你认识。”
淑姜点点头,道了声“谢谢括哥哥”便不再言语,她装着沉甸甸心事,哪有心思去玩。
约莫三刻的时间,马车停下了。
南宫括把淑姜扶下马,淑姜只觉精神一振,他们落脚的地方在丰邑外,一树树花叶红翠如云,游人穿梭其中,仿佛一群群鸟雀投入云中,耳畔尽是欢声笑语,让人不禁抛了烦恼。
如丘叔所说,周国的人喜欢穿深色衣,一眼望去,皆是褐灰青蓝,只是这些沉沉的颜色,在明媚春光下,反是轻盈起来。
进了丰邑,淑姜才发觉邑内也遍植花木,房屋栉比鳞次,一家家一户户窗明几净,门口也不堆杂物,皆养着青葵姜花……
这些周国人,仿佛是把打扮的心思全放到打理门庭上了。
走在这样的邑落中,怎能不叫人心情舒畅?
“是不是没有你们大商邑热闹?”看到少女舒展眉头,南宫括明知故问道。
淑姜摇摇头,“大商邑人是多,但我更喜欢这里。”
一眼看去,淑姜就知道丰邑要比大商邑小了不少,只是大商邑虽大,路上每个人皆是来去匆匆,淑姜住的巷子也十分拥挤,在繁华的邑落中,淑姜感受到的是狭窄,而在这座小邑落中,淑姜却感到了宽阔。
走着走着,前方忽而飘过一阵香气,是醢酱。
淑姜不由一愣,这味道她太熟悉了,她家就是屠户,也会做些醢酱小吃来卖。
只是吕尚做的醢酱,她和吕奇多是吃不到的,这些都是要拿来换钱的,也只有腊月时,才能解解馋,至于家里宰的猪牛羊,便是腊月也吃不到,那是只有贵人们才能享用的美食。
也因为钱不够,淑姜一家只能住在大商邑最偏的角落,每天吕尚和吕奇都是披星戴月而出,披星戴月而归,寒暑无间。
“怎么?想吃醢酱?”南宫括拉起淑姜向小摊走去,淑姜回拉住他,摇摇头,她只是一时伤感,并不是想吃,而她也清楚,自己不该随便花别人的钱。
可小女孩的力气怎抵得过少年,南宫括只道她不好意思,硬是拉着她过去,淑姜急道,“括哥哥,我不饿。”
“你不饿,我可饿了。”南宫括叫了汤饼,又点了三大碟子醢酱,分别是鹿肉、鱼肉、兔肉。
所谓醢酱便是将肉剁得细碎,加上各种调料入味。
南宫括将撒了梅子粉的鱼肉醢酱推到了淑姜面前,“快吃吃看,这鱼肉鲜得很,加了梅子粉后,腥味也解了,我们这里的小女孩都喜欢吃,反正我是不吃的,你不吃一会儿可就倒掉了啊。”
半是威胁,半是引诱,淑姜终于拿起了筷子,一筷子雪白的醢酱入口,鲜地淑姜忍不住眉毛都飞了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鱼肉醢酱,平日里顶多能吃到点鸡肉醢酱,腊月里的兔肉、狗肉已算是顶级享受了。
淑姜不觉眼眶微酸,南宫括见状问道,“怎么啦?”
淑姜摇头,南宫括又问,“想家了?”
这位括哥哥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淑姜眼泪差点掉了出来,她吸了下鼻子,抬头望天道,“没有,不是的。”
南宫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要喜欢,我天天带你来吃。”
淑姜刚要拒绝,忽然看到对面屋顶上停着一只青鸟。
那青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和菀风那只叽叽喳喳的青鸟很是不同,淑姜可以清楚地肯定,这只青鸟不是菀风的。
那会是谁的?神女乔姒的?
淑姜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这只青鸟乌眸温柔沉静,若乔姒真如南宫括所言的那般,应是养不出这样的青鸟。
“看什么呢?”南宫括顺着淑姜视线寻去,却好似看不到这青鸟。
淑姜心下奇怪,略略抬手指了指,“那边屋顶上有一只好看的小鸟。”
南宫括眯着眼,嘟囔道,“是吗,不就是燕子嘛,你们大商邑燕子都没有吗?”
“……”
看来,南宫括是真的看不见这青鸟了。
“阿淑,你喜欢燕子啊,回头我给你掏一窝。”
“别,不是的,不是燕子,是我眼花了。”想到南宫括剖蛇的情景,淑姜汗都下来了,她可不想造孽,那青鸟仿佛也感受到了杀气,突然展翅消失了。
淑姜心中一惊,脸上却不敢再露出什么端倪来,那青鸟不是飞走了,是凭空消失了。
吃饱喝足,南宫括又带着淑姜四处转悠,丰邑的每一处这位少主似乎都很熟悉,他也没什么架子,一路上不断地同各种人打着招呼。
淑姜看着这一切,不禁想,若是有一天能和父兄在此安居该多好。
不知不觉间,日头偏西,南宫括带着淑姜往回走,路过卖醢酱的地方,南宫括又是停下,扔出贝钱,要店家打包了几份醢酱和肉脯。
等待期间,淑姜忍不住四下张望走动,要回去了,她还真有些不舍。
走到边上巷口时,里面突然传出一阵犬吠,淑姜连忙往边上躲去,谁知那条狗速度极快,蹿出时刚巧撞上淑姜,一下子受了惊,反是向淑姜扑来。
“小灰!不可!”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又是“哎哟”一声,淑姜背后一疼,又是和一女子撞在一起。
现场一片混乱,一男子追出了巷子,扑住了狗,边上又有路人大叫“蛇!蛇!”
很快,那蛇就被南宫括拎在手上,他冷笑低语,淑姜听得清楚,那一句话是,“有意思,又是蛇。”
“怎么样,没伤着吧。”扑狗的男子忙不迭问。
有人认出了这男子,埋怨道,“蛇大,你怎么回事,这蛇怎么跑出来了?”
被称做蛇大的男子应是捕蛇人,见自家的狗还在闹腾,连忙踢了一脚道,“失误失误,我也不知道这蛇怎么跑出来的,小灰也是出来追蛇……,南宫少主啊,真对不住,对不住。”
南宫括抖了下蛇还给那男子,淡淡道,“我又没事。”
“小姑娘,姑娘,你们没事吧?”蛇大搓着手,看着淑姜和那女子,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淑姜忙道,“我没事,是我撞到这位姐姐的。”
“没事没事。”那女子也很是好说话,并未在意,只是在地上找寻着什么,随后指着一处道,“哎,我的镜子。”
“哟,新磨的镜子?”好心人捡过了镜子还给那女子。
淑姜一眼看去,那是一枚掌心镜,那女子捡回镜子,如获至宝,“是啊,我小妹生辰,我给她准备的。”
听得这一句,淑姜忽而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