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昆的场子被砸了。
我带着人赶到他那间酒吧的时候,里面噼里啪啦的掌声响成了一片,我心说段昆的心也太宽了,场子刚让人砸了这怎么还庆祝上了?走进去才发现,是我误会了,一群人正跪在舞池里互相狂扇耳光,段昆独自坐在正中间的大沙发里,面色狰狞。看见我进来,他余怒未消地点了下头:“二当家。”
当着外人的面,他绝不会叫我一声“哥”,原因很简单,我这个二当家头上还有“新永安”的龙头,如果龙头知道自己的二当家和自己手下蹿红得最快的堂主是拜把子兄弟,恐怕就谁也别想睡踏实了。
“一群废物,场子让人砸了,连他妈谁动的手都不知道,养你们干什么用的!”段昆冲着舞池里的人大骂,“接着打,我回来之前不许停!”一边说他一边起身走向后边的办公室,示意我进去单独说话。
舞池里的巴掌声更响了,段昆干什么都不一定靠谱,只有打人的时候无比靠谱。现在他让小的们自己打自己的时候,最好卖点力气,不然等他亲自动手就不是几个耳光能解决问题的了。
走进了办公室,他表情一下从凶狠变成了慌乱。
“哥,你得帮我。”他说,说着就开始脱衣服。
“卧槽你干什么?老子不搞玻璃!”我吓了一大跳。
“卧槽你想的美,我搞玻璃也看不上你!”他极其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扯开了最后一件上衣。
一道新鲜的刀伤从左上到右下横在他的胸口上,把他的纹身劈成了两半,不深,可是离心脏近得很。
“我听说有人砸场,匆匆忙忙往这跑,赶时间,没带人,抄近路,结果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里被人堵了。”他掏出烟来想抽,点了三次也没点着,“砸场只是一个幌子,有人想要我命。”
“看清楚是谁的人了吗?”
“我他妈要是看清楚了还罚他们干什么!”段昆气急败坏地说,门外巴掌声还没停,“三个人,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脸,一击不中马上就跑了,这他妈怎么能知道是谁的人?”
我自己点了根烟,又替他点上,一边抽烟一边思索是谁跟他这么大仇,想了半天没有结果。不是说没人跟他有仇,而是这小子仇人太多。说实话段昆太能得瑟,犯起贱来我都想抽他,更不要提道上那么多资格比他老地位却不如他高的老混子了。如果有人能把他弄死说不定还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干得这么干净利落,应该是奎狼的人。”我得出了结论。
奎狼是“黑龙社”的龙头,混的不是黑道,而是黑道中的黑道,专做人命生意。这种事不一定要次次成功,但是必须得不留破绽,不能让人知道是谁动的手,想寻仇,除非跟整个黑龙社开战,连警察都拿他们没办法。
晚上我带着段昆到了黑龙社的地盘里最大的那家歌舞厅门前。进门前又嘱咐了他一遍:“记住了,黑龙社只是收钱办事,和咱们没有仇,我们来这是为了问奎狼谁出钱买了你的命,不是来闹事的,你小子千万别冲动。”
段昆异常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哥。”
说完一脚踢开了大门闯了进去:“都他妈滚出去!老子是来砸场的!”
操,当我没说。
里面的客人和伙计们都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谁也没见过一个人赤手空拳来砸场的。
“把奎狼给老子叫出来!”段昆接着喊,“老子是新永安的!”
我听着里面的人都快笑背过气去了,很想把这傻逼一个人扔在这一走了之,可我很快就听见里面有刀子相碰的声音,我要是不管这小子非让人剁成肉馅不可。许他傻逼,不许我无义,想到这我整了整西装,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随着我进门,场子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连后面往前递家伙的伙计都停了手,所有人看着我,露出惊恐的目光。我满意地点头,“新永安”毕竟是本地第一大社团,我这个二当家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然后我听到有人交头接耳:“新永安是不是快完了?”“是啊,连二当家都亲自出来砸场了……”“是不是吸毒吸多了……”
我瞪了段昆一眼,心说你可别再给老子惹事了。没想到他会错了意,翻身上了桌子,对着大灯抬手就是一枪,碎玻璃嘭地一声炸得满场都是。客人们发出一阵惊叫,争先恐后地向门口涌过来,我见状也上了桌子,人就从我脚下连滚带爬地逃出去。歌舞厅后边的黑屋里膀大腰圆的混子一个接一个走了出来,全拿好了家伙。
“这不是新永安的二当家吗?”一个阴狠的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我认得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这里的看场,同时也是黑龙社一堂堂主,花蛇,“您这样的大人物要是来我的场子里玩,是我的荣幸,可是您要是跑到这来闹事,未免不合规矩吧?”
我正要回答,身后一声巨响,我右脸颊火辣辣地一疼,血流了下来。花蛇蹭了蹭枪口,把枪又插了回去:“您要是非来找别扭,我也不能不管吧?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了,什么小鱼小虾都敢来掺一脚。”
听花蛇敢这么跟我说话,段昆一下子就火了。不管我的身份是社团二当家还是段昆的结义兄弟,在段昆眼里,花蛇都没这个资格得瑟。没等我说话,段昆已经跳了下去,枪管对准了花蛇的脑袋:“你算什么东西,怎么跟我们二当家说话呢?”
花蛇毕竟是有城府的,看见枪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了:“段昆,你小子拿喷子吓唬谁呢?这是老子的地盘。”说着话有七八个打手已经把枪举起来了,毕竟这是黑社会,不是一群普通地痞流氓。我今天是来谈判的,什么都没带,段昆一个人一把枪加上一个手无寸铁的我,真是,吓唬谁呢?
没想到段昆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你让他们开枪呗,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你连你们二当家的命都不要了?”花蛇非常惊讶。说真的,就冲这句话,我觉得花蛇比段昆靠谱多了。
“二当家要是死在这,就等着新永安和黑龙社死磕吧,我估计黑龙社打不赢。”段昆戳了花蛇一下,枪口就顶着他太阳穴,“不过我觉得吧,咱俩可能都看不到那一天,你说呢?”
花蛇的汗下来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遇见这种生下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的人,没法讲道理。这个时候该我说话了:“花蛇,帮我们把奎狼叫来,一切好说。”
花蛇的手往腰上摸去,段昆以为他要摸枪,见状就要扣扳机,吓得花蛇大喊:“我拿手机!手机!”说着掏出手机给段昆看了一眼,看着他把枪收了回去,才按了一个号码,“喂,奎哥……”
电话那边传来了女人娇喘的声音,紧接奎狼的声音传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骂。我们听着都默不作声,这个可以理解,谁在这个时候被人打断了谁都骂。只有花蛇满头冷汗地解释:“不是……哥……我真搞不定,新永安的二当家带着一个神经病过来砸场了……”
奎狼不骂了。花蛇认真地听了一会,挂了电话,对我们说,十分钟。
其实并没有用十分钟,五分钟不到,大门又一次被人一脚踢开。夜风呼呼地灌了进来,门口的人被外面的逆光照成一个剪影,看轮廓似乎穿着一件风衣,在风里衣袂飘飞,很有点电影里的意思,看着无端就让人紧张。说起来我还没有和奎狼正面接触过,只是远远地看到过,印象里是个十分锐利的人。奎狼毕竟干了半辈子的杀手,在场的都是黑社会,可是谁手里的人命能跟他比?今天一见,果然气势不同一般……
“听说新永安二当家带来个神经病?哪儿呢我瞅瞅?”奎狼张口一嚷,居然还带着东北腔,霸气归霸气,但总觉得哪有点不太对。再看他身上,穿的也不是风衣,根本就是披着睡袍趿拉着拖鞋就跑了出来,脸上也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杀气,跟一般的大哥没什么区别,看着还挺憨厚。
我松了一口气,冲他一扬手,刚要张嘴,忽然胸口挨了重重一击,整个人几乎横着飞了起来,同时觉得脚下还有力量拉着我,把我从桌子上重重抡到了地面上。奎狼一只脚踩着我的胸口,一边踩一边问:“这就是那个神经病吧?”
我摔得差点吐血,可我根本顾不上疼。我吓呆了,真的吓呆了,刚才奎狼还站在门口,离我还有好几米,可他冲过来把我摔在地上,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花蛇小心地拽了拽奎狼:“奎哥,您踩的这个是二当家……”一指段昆,“那个才是神经病。”
奎狼闻言十分诧异,低头仔细打量我:“哎呀还真的,二当家咋站桌子上了?”说完瞪着花蛇,“你他妈怎么办的事,不知道给新永安的二当家搬把椅子吗?”
我心说你先别说漂亮话,搬椅子之前先把脚拿开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