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进这栋新楼以后,发现周围似乎没有邻居。
这层楼全是小户型,一整排都是门。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对着窗户望向对面的大厦,除了从我窗口透出的橘色灯光以外,全是黑沉沉的,好像是无数个黑洞。
每天晚上,例行公事地躺在床上,其实没用,还是失眠,睁眼看着天变亮,再一觉睡到下午,黄昏是一天的开始,我趴在窗前看马路上的车以及远方雾霾里的楼,楼上的LED屏幕再过半小时就要亮起来,我的生活彻底完了。
这天晚上,照例失眠,一切都沉入寂静里。
忽然,我听到哗啦哗啦哗啦啦啦的麻将声从我隔壁传过来。
我终于有了第一个邻居,他在半夜开始打麻将。
我循着这声音找过去,就在我隔离,我趴在他的门上听他们打麻将,里面的人沉默不语,只是专注在打麻将这个动作本身,那声音特别清亮,特别具有生气,生活在凌晨两点半依旧这么热气腾腾,但它却依然不在我这,它在隔壁。
我听着麻将声没办法入眠,我又一次走到邻居的门前,想要敲敲门跟他们说,麻烦你们洗牌的声音小一点。
但是我没敲门,而是研究起他门前的电闸,不然把他们的闸扳了?
想了一会儿,我还是默默走回去,继续躺在床上听他们哗啦哗啦哗啦啦地打麻将。
凌晨四点的时候,麻将声终于停了。
我第一次在太阳升起来之前睡着了。
我还是没有邻居,13楼看到一点有人在这里存活的迹象,没有垃圾,没有人声,那一晚凌晨两点的麻将声在那之后也再没响过,我怀疑是我那一晚出现了幻觉,可能是一个人呆久了,幻想了一桌麻将出来,幻想了一个住在我隔壁的邻居。
这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我还是萎靡不振地生活着,工作几乎被我荒废了,我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甚至连同事都分不清,每天走进办公室,都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老板对我忍无可忍,月末的时候告诉我,这个月结束以后就可以不用来了,我点点头,为之前的颓然跟他抱歉。
他看了我一眼跟我说,你还那么年轻,不要就这么放弃了。
我点点头,满脸都是熬夜的人才有的苍白神色,我也不想放弃,是生活放弃我了。
回来以后发现手机不见了,想要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掉在哪,却发现连个公用电话都找不到,于是便走到邻居家门前,想了想,便敲了三下。
谁?里面有人的声音传出来。
邻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自我介绍。
谁?里面的人又问。
你邻居。我声音大了一点。
干嘛?
我...哎,算了。我转身走了,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背后的门打开了,有个人站在里面,他白白瘦瘦的,房间里面有股香气。
怎么了?他站在门里面探出了头。
我手机掉了,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吗?我就住在你隔壁,给你看我的门禁卡......我急急忙忙地解释,他把电话递过来。
打过去,手机关机了。
谢谢啊,我把电话还给他,抬腿准备走。
你要进来坐会儿吗?他靠在门边问,脸上笑笑的。
好啊,我看他有点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倒是有点愣住了,过了两秒钟才说,啊,请进吧。
他家里有点乱,茶几上放着电脑,沙发上堆着被子和枕头,烟灰都被弹出来了,他随手拢了拢沙发上的被子,把那一整条推到一边,推出来一块可以坐的空间,请坐吧。语气轻松又自在,对这一切的混乱抱以宽容态度。
手机掉了吗?他开始摆弄桌上的一次性杯子准备给我倒点水。
啊,我一边应着,一边无聊地翻看他桌上的外卖单。
他可能正在想什么安慰我的话,我突然问他,我们这栋楼老是有人半夜打麻将你知道吗?
其实我知道就是他,这么假模假式的婉转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嗯嗯啊啊了一会儿,问我,喝茶吗?
不用不用,打扰你了。我起身准备走了,再待下去只会更讨人厌。
那天晚上没有听到打麻将的声音。
过了几天,我买了新手机,开机之后接到了一条短信,不好意思啊,其实就是我晚上在打麻将,之前不好意思跟你承认,影响你休息了吧,真是抱歉。
我乐起来,怎么有这么逗的邻居,于是我回短信问他,你们三缺一的话叫我呗。
他回了个好。
过了几天,他真的发过来短信,过来打麻将吗,三缺一。
我靠着那堵隔音不怎么好的墙,心里突突直跳地想,你约我吗你约我吗你约我吗?
但是回过去还是面瘫一样的语气,其实我不会打麻将。
他说,没事,你来,我教你。
我说,不,我不学。
他没回应了,我贴着墙壁想听听对面的动静,没一点声音。
我发短信问他,你们这次打麻将是铺了毛毯吗,真安静。
过了一会儿他回,没打呢。
为什么,因为三缺一吗?
不是,其实不想打来着。
那你干嘛叫我?
想找你过来坐坐,找不到什么借口啊。
你可以邀请我过去。然后用一次性纸杯泡茶给我喝啊。
他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门响了,我问,谁啊?
门外有人说话,想要请你过去,用一次性纸杯泡茶给你喝好吗?
「关于吹手」
无名写作者,
记录一些怪人和失败者,我称之为「怪鸟异形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