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症患者》

图片发自简书App

厚重的深蓝墨一般铺在夜空上,几颗星星无力地悬挂着,苍白的闪烁显得极不起眼。今晚月色很美,柔和的月光倾泻在石板路上,晚风里摇曳着几个女孩子欢快的笑声。

下了晚自习,辰月和她的两个同学走在去往住处的路上,几个人尽情地说笑,缓解来自高三狗的压力。三个女孩为了节省家里到学校的时间,就在学校对面租了个小房间将就着。那时候,离高考还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空气里混合着汗水和刚印的试卷的味道,紧张崩在了弦上。

辰月自己住一个两间的空旷套间,她的两个同学住在她隔壁,一个单间。和两人分别后,辰月疲倦地开门,走进里屋,书包扔在地上,把自己丢进床里。闭眼,楼下房东家的猫儿发春的声音像婴儿在啼哭,一下下打在人的心上。辰月不敢躺太久,只一分钟,就一个激灵坐起来,转身捡起书包钉在书桌前做试题。有时眼睛倦了就看看窗外,几颗寥落的星星,乏力地悬在天际。

时针指过十二点,眼皮在打架,试卷上的字越来越小,思路已经一片模糊,辰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醒来已经凌晨两点半......揉揉酸痛的胳膊,强忍困意去洗漱。躺在床上时,却早已睡意全无。她开始观察四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静悄悄的:天花板上细小的蜘蛛网,洗漱间玻璃隔门上的印花,窗台上皎洁的月光••••••平静的自己的心跳,寂寞游荡在她周围的空气里。鼻尖一酸,泪水糊住眼眶。

往事一幕幕重演,人情冷暖,也敌不过夜里一通问候。辰月辗转难眠,心情一旦被悲伤攫住,往往是被吞噬得体无完肤,万劫而不复。更何况,连一通问候也没有。

当清早的闹钟尖锐地响起,现实把辰月拍醒,她仿佛注入了新的血液,战斗值加为满格。紧张又鲜活的一天在出门后的第一声慵懒的“早上好”中来临••••••

那段时间,从白天到黑夜,从猫儿叫到闹钟响,辰月都是这样过过来的,白天四周围绕着人群,欢声笑语,相互砥砺。夜晚灵魂开始反抗,开始孤独。

最后三个月,辰月大部分时间在做题,复习备考。余下的,她奉献给自己的影子。遥远的天际悬挂着几颗发白的星星,她凝视着最中间的月华,想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影子在水泥地上停歇,这时候,往往只有她一个人。

隆隆的列车在雷阵雨后驶来,驶过苍白的暮色,在那一点稀疏的微光里,高考结束了它的旅程。

爸爸把小货车拉到她的出租屋楼下,把她这大半年大大小小的东西全部该扔的扔,该拖的拖,最后还原了这个房间最初的模样。辰月背着书包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田野里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想起她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严冬的天气,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又冷又硬,树木全是光秃秃的,样子十分难看。那时,她还哭闹着要回家呢。如今盛夏,篱笆上鲜嫩欲滴的蔷薇花点缀着这个小地方,这个曾令她绝望的地方,这个曾给她希望的地方。

    这个,她要离开的地方……

她并不惋惜,只是有点心疼这一年的自己。

伴随着世界杯的狂热,这一年的暑假狂妄地来临,明朗而酣畅。辰月每天都在笑,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她好像生活在云朵里。日子从未这样甜蜜,就像她含在嘴里的薄荷糖,她品尝出了一种希望的味道。

填志愿的时候,她心里暗暗的有了一个地方。她想留在南方,一定要出省去,让外面的世界覆盖高中这几年不忍的回忆。于是她只留了一个省内志愿,为着一点侥幸或一点胆怯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心理。

最后,她留在了那唯一一个侥幸的地方,她宽慰自己:没事,至少离家近呢。带着从未体会过的新鲜感,她做好了把成年以后最好的四年丢进那个地方的准备。

生活在温水里慢慢地熬着,磨练着人的耐性,也磨平人的棱角,让个性淡在空气里,浮息间幻灭。

辰月感到了一种巨大的落差,当初那个希望在她心里一针针扎着,她觉得没意思,生活不过如此。白天,她与熟的人谈笑风生,每堂课在发言与不发言之间徘徊,课余社团活动她默默的杵着,仿佛生怕有谁点到她。她主动的为自己做一些不敢突破的计划,又主动的放弃自己的某些打算。

好像逃不出的梦魇,白天的对酒当歌,夜晚的伊人憔悴。

辰月很想家,却尝试尽了联系,家还是那样,热情不到心坎上。她想和妈妈好好聊聊自己的心情,可是,一句简单的“吃了吗”,她就忍不住自己的眼泪。然后表现大学生活多么快活自在,最后,妈妈大概一个月也不和她打电话,放心了呢还是真的自由了?辰月心地略过一丝陌生的悲哀,觉得人与人太复杂了。

  校园里积累了一季的落叶,翻飞着各种心情的诗篇,辰月和室友一起说笑着,讨论着看什么电视,什么时候一起去买衣服这些话题,高三那年从未与人讨论的话题,这会儿她高兴地与人说出来,又厌烦地沉在心底。她瞬间感到积郁,推辞着去图书馆找找书,却钻进了空荡隐秘的小树林里,她对着树叶哭泣,双手环住自己,她知道,她曾经的那些希望不会实现,因为她长了一颗和别人不一样的心。

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在操控着她,白天消失,夜晚骤降,即使躲进拥挤的人群,她也逃不开,躲不掉……

“走吧!离开人世。”忽然有一天夜里她从睡梦中惊醒。她惶恐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可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她走到了外面,看到了自己的双手。花容失色。

辰月走得更远了一些,看见小山丘,她爬上去,躺在山丘的脊梁上,望远远天边一点晓星残月。“没有人理我,没有人爱我,在这世上,我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心里的声音在空寂里呜咽。

天亮了,脊梁上没有辰月。山丘的小灌木丛里埋着一双断掌——布满蚯蚓般的沟壑,枯枝的——分明是衰老的双手。血染在草上,已经僵硬。

周围的人不知道辰月去了哪里,却很想她,那个白天的时候像精灵一样快乐的她。爸爸妈妈因为爱她,眼泪也已流干,悔恨着童年的时候不在她身边,悔恨着,在她身边时,却从未走进她心里。

辰月,拖着一双断掌,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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