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了,太阳西落,给天空胧上一层微红。
刮来一阵风,冬天的风凛冽异常,连天空也受不了这寒气,原本微红的脸庞硬是被吹成了暗红,且有开裂的征兆。
赵学良搓着手,哈着气,用身体推开店门,看了一眼柜台,然后对着瘫在沙发上的女人问道:“月月,老赵呢?”
“叫我二姐,说了多少遍了。老板出去办事了。”女人依旧瘫着,画着淡妆的脸上,红唇微微轻启。
女人艺名叫月月,月月长的确实漂亮,是这店里的价钱最贵的。老赵割肉才把她留在这里。
学良说:“随口问一声,又出去鬼混呢吧。”
月月说:“老板忙着呢。”
学良坐下,暖风吹得舒服。
过道里的呻吟此起彼伏,一个消瘦精干的身影,提着裤子,从房里走了出来。
学良说:“王老师,您来了。不多......不多做会儿?”
王老师是学良的老师,身形消瘦,所以显得头大,学生给他起外号王大头。
王大头面色尴尬,说:“不了,不了。”
学良接着调侃道:“在学校里教书,跑到这里来育人来咯。”
说罢,门缝里又挤出来个画着厚重眼影的女子,整理着上衣,说:“可得把上次的钱连带这回的一起付了啊。”
王大头脸色更尴尬,从上衣内夹层取出皮夹子,飞快抽出几张红色,想塞到女人手里。
姑娘还在整理衣服,用眼神给老师指了条明路。王老师手伸进了女人的胸罩。
女人身体一个激灵,声音透着妖娆说:“下次来,再点盈盈哦~”
学良说:“李校长呢,在哪个屋?”
王大头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说:“校长没和我一起来。你是知道的,校长哪次不是要月月陪,月月这几天又不太方便,你说是吧。”
学良说:“大头,我送送你。”
走到门口。这个时间点,太阳已经跑到另一个半球,给他们带去光明与温暖了。太阳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可是地球上的生命存在的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地位不同,享受到的公平公正公开也就理所当然是不一样的。
月亮请了病假。于是街道的路灯,建筑的霓虹,化作繁星,给这个小镇投下五彩斑斓。
王大头一拍大头,说:“正事忘了说了。你爸呢?”
学良说:“找老赵干嘛,他电话不接?”
王老师点了根烟,然后又给学良点上,说:“打过了,关机。本来今晚你爹约着和几位老师去‘浴罢不能’谈谈你学习的事。真的是教书育人的事,不然我这身子骨可吃不消了。”
学良把眼睛移向远处用巨大霓虹灯管做成的“浴罢”二字。
“浴罢不能”是老赵一辈子的梦想。老赵做梦都想开一家桑拿店,而“浴罢不能”是小镇最大的娱乐场所,也是政府主要的税收来源。镇里有名的人物的经常出入其中。地方官员也会在开会大谈特谈一番后,跑到这里放松身心,为了人民劳心劳力,略做休闲是很应该的。
而老赵开的洗头店是两幢普通民房改建的,三层。一楼用作常年没有客人洗头的洗头房。二楼打通,又砌了几堵墙,堆上淘来的旧家具做了几间小隔间。三楼是姑娘们的宿舍,偶尔生意大好也会另作用途。学良和老赵则是住在街角的房子。
店名叫“金碧辉煌”,老赵起的。虽然这个店没有半点金碧辉煌的样子。
人就是这样,往往做不成一件事情,就越是要掩饰夸大。好比一些成功的大腹便便,西装革履,他们用身体的肥沃,依着的光鲜来掩盖自身的浅薄,肉食者鄙。可是毕竟是有肉吃的,生活滋润乐无边。
老赵不知何时就成了一个肉食者,开一家洗头店,做拉皮条的活。
底下的姑娘卖身卖艺卖力气,老赵呢,两手一摊,姑娘把辛苦钱交上去。姑娘心里当然不满,有抗拒心理。
可是不能摆到明面上。万一丢了这份活,跑去站街,一个钓鱼执法就能罚款进去受教育。自己的姿色又不足以进到“浴罢不能”上班。如此只能安分守己,洗头吧。
当然老赵也只是抽取提成,还会按照姑娘的业绩分派下部分利润。姑娘们就又都表露出感激的神采。
老赵充分拿捏好尺度,犹如握着蛇的七寸。所以说肉食者鄙,是不对的。肉食者可着实聪明。
学良回头看看老赵门店的霓虹灯管——“土石光土”,“金碧辉煌”的胜名果然不负。
学良吐了口烟,继续对话,说:“成绩?呵。”
王老师把烟丢到地上,皮鞋来回碾了两下说:“你学习好啊,年级第一,你爹寻思着把你送出国呢。”
学良嘬了最后一口,也把烟扔到地上,说:“他倒是费心了。”
王大头又说:“你爹是用心良苦啊。”
学良对现在的应试教育深恶痛绝,可是又偏偏成绩拔尖。在自己不喜欢的领域,做出一番事业,这种感觉只能痛苦。可是又不能脱离,那就又徒添了憋屈的情绪。
学良说:“国外的月亮真他妈的圆。”
学良送别了王大头。
这会儿,学良已经到家,家里没有灯光,老赵还在外面舒坦,屋外的风刮得更猛烈了。洗个热水澡,享受暖风沉醉的夜晚。
早晨,天光微亮,床头是急切的手机震动,学良关掉闹钟,迷糊间看了看时间,显示几个未接来电。来电者大都显示来自店里的姑娘,只有一个号码未显示姓名。
学良感到事情不妙,回拨过去,很官方的声音。
看守所内
“老赵,叫你不做正事,栽了吧。”
“哈哈,打了人,算老子倒霉。学良,你可得好好学习啊,你妈可看着呢。”
“去他妈的。”
“这里是警察局。”
“我成绩好的很,倒是你,要好好改造,判多久?”
“没定论呢,哈哈。”
“哈哈。”
一起沉默。
“到时间了,带走。”
两个星期后
老赵因“打伤青年,情节恶劣;非法经营‘金碧辉煌’......”而受到起诉。
“浴罢不能”的包间里
“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