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扶你进去。”张苑詹从卫生间出来,抬头望了眼挂钟,两点一刻。
四喜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没听到一样。
“脚还疼吗?”张苑詹俯身靠近四喜,正准备搀扶,手刚碰到四喜,就被狠狠甩开。
“你干什么呀这是?”张苑詹一头雾水气鼓鼓地问道。
四喜默不作声,突然将手机扔到茶几上,烦躁地咬了下嘴唇,盯着张苑詹,凶狠无比地说:“晚上你跟谁在一起?”
四喜知道自己问的毫无道理,但她没办法若无其事。张苑詹明知道自己对路遥知的执念,却背着她去和他相见,这真的令她非常生气。
张苑詹一脸惶恐,拿起手机按了一下,那条短信滚了出来。她慌乱的看了四喜一眼,解释道:“我跟路遥知,那个——”
“路遥知是不是特有意思?”四喜此时如一个雕塑般,她歪着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苑詹不愿移走,嘴中却咄咄逼人的讥诮道。
是啊,现在四喜才想起几天前路遥知的那句:“你朋友蛮有意思的!”
看来他没看上四喜,看上张苑詹了。
太可笑了,四喜脑中浮现出这四个字。
“不是你想的那样!”张苑詹一听四喜这么说,憋红着脸慌忙解释道。
四喜见张苑詹吞吞吐吐的样子,火冒三丈:“要说就说,不说拉倒,你要是说,四喜,这关你屁事,我四喜立马闭嘴再也不问,但是你跟我,也算到头了。”
听到这句也算到头了,张苑詹微微一震,她怎么也没料到四喜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就为一个男人,你说这么狠?”
“对,就为一个男人!”四喜低头揭掉敷在脚踝的毛巾,朝地下一扔,她捻起茶几上的水杯,拖着腿从张苑詹身边走过,看也不看一眼。
张苑詹呆呆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四喜的一举一动,只觉心像被千斤的东西挤压般,随时都会炸成四分五裂。
就在四喜走进卧室的那一刻,忽听张苑詹喊了一句:“站住!”
四喜刚想转身,张苑詹已快步走到身后:“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路遥知不会喜欢我的,并且——”她斜着身子凑到四喜耳旁,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也绝不会喜欢你!”
四喜冷着脸,想起路遥知的拒绝,甚至带着此生不相往来的决绝,心里开始一阵一阵的绞痛。
可是她不甘。
“我——就算拼尽所有力气也要——得到他!”四喜扭过脸,迎着张苑詹灼灼的目光,掷地有声的说道。
她不想掩饰也无须掩饰。她会在漆黑的夜里辗转难眠,直到路遥知的名字百遍千遍的在心头浮动。她喝水,吃东西,发呆走神,甚至在繁忙的工作中偷喘一口气,哪怕只是片刻的歇息,路遥知那张冷峻的脸都会闪现。
无论她想了几百遍,无论怎样复习路遥知的冷漠和残忍,那个男人坚实的臂膀和温暖的嘴唇就像无法摆脱的梦魇一般缠得四喜发了疯,她心里哪怕是痛也带有些许的甜意,就像刚刚入口的甜汤,令人舒坦和迷醉。
四喜已经不想去纠结为什么自己会爱上这么一个人,她就是坦荡荡的爱上了,她痴迷到无法自拔,痛苦,悲伤,期许和失望都是这份情意的一部分,她无法割离!
所以,她必须要得到他!
张苑詹并未料到四喜如此坦率,她以为她的无微不至,贴心照料能够抚平四喜受到的伤害。她也并未料到,四喜对这感情洒脱的要命,又执着的要死。
“得到他?”张苑詹冷笑道:“大概你这辈子都得不到他!”说完她猛得转身将餐椅一脚踢开,这话说与自己听,说与四喜听。
“你说了算吗?”四喜并不动,只是默默地晃动着手里的水杯。
“你醒醒吧!那男人说过他不爱你!听清楚了吗?他不爱你!他早就说过他不会爱你!”张苑詹转头走到沙发旁,拎起包,歇斯底里的吼着。因为声音太大,又字字诛心,所以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
“与你何干?那也不是你可以和他约会的理由!”四喜原本就缠绕纠结的内心,被张苑詹这几句话刺的生疼,这些话她听过了,心也痛过了,可是现在又被翻起反而更是痛的无法呼吸。
“与我无关,那就闭嘴别说与我听!我跟他怎样也轮不到你插嘴!”张苑詹大吼道。
她被这句“你与何干”挑痛神经,发疯似的奋劲将手里包砸在地上,晃朗一声响,包里零散的东西飞溅到各处,也不知什么东西撞击到落地的盈白的陶瓷花瓶,花瓶应声倒下。
张苑詹自认为已经将对四喜的爱慕隐于心里最黑暗的角落,她所需求的、渴望的仅仅是站在四喜身旁,留在她的世界里,哪怕看着她为旁人心酸,落泪,只要静静陪伴就好。
而张苑詹最恨就是四喜将她从她的世界里剔除,明明她们已经是朋友了,可是为什么还要说与她无关!
四喜被张苑詹这突如其来的暴力行径吓住了,她愣愣的站着,脸也不疼了,脚也不疼了。
激烈争吵过后,突然安静起来。漆黑的夜里,只听见挂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几秒钟过后,四喜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转身默默地蹲在那残破的花瓶旁,伸出手去挑拣破碎的陶瓷渣滓。
张苑詹正等着四喜的血雨腥风,可是不曾料到她竟收起了惊吓和愤怒,平静的就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张苑詹感觉自己仿佛使了浑身的气力却打在了软轻的棉花堆里,她看着四喜瘦弱的脊背弯成一团,漆黑的长发和棉布睡裙一并落在地上,藕色的细腿从中露出,脚踝越发红肿,开始内疚起来。
此时挂钟当当当的响了,凌晨三点了。
张苑詹盯着四喜,原本消退的愤怒因为钟声又莫名的突生起来,她上前俯身一把扯过四喜的手:“不要收了!”
破碎尖锐的残片迅速在四喜细嫩的手心里划出长长的口子,顷刻,一条细密的血珠从洁白的皮肤上渗出,越滚越多。
四喜感到一股凛冽的疼痛从手心袭向发根,张苑詹定睛一看,心搅成一团:“疼不疼?疼不疼?”
四喜皱着眉头,不吱声,将手抽了回来。
张苑詹慌忙跑到卧室一阵翻腾,找出碘伏和纱布。她呼吸急促,半跪在地上,宽慰道:“没事,没事,伤口不深。”然后扯过四喜的手,娴熟抹去血渍,包扎伤口。
“如果我能同你说,我早就说了,我跟路遥———那人,真没半点关系。”张苑詹低头边缠纱布边说。
四喜的脸不自然抽动一下。
“你放一百个心吧,他不会喜欢我的。”张苑詹继续说道,说完抬眼看四喜,发现四喜脸色已不似先前那么严肃。
“好了!”包扎完,张苑詹带着怨气伸手在四喜小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疼!!”四喜龇牙咧嘴的往后仰,又要顾手上的疼,又要顾胳膊上的疼,一时不知向哪躲闪。
张苑詹轻笑,起身将四喜扶到沙发上,顺手倒了杯柠檬水,然后找来抹布和拖把,利落的打扫着一地狼藉。
“你说我是不是傻子?”四喜神情落寞,眼窝深陷,像是血将要流干一样。
张苑詹低头自顾自地收拾:“你不傻,我才傻!”
如果四喜是个傻子,那么张苑詹就是个大傻子。
“张…….”四喜刚一张口,就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胃里一阵翻腾,耳朵也嗡嗡作响,视线越来越模糊,突然眼前一黑。
张苑詹正收拾的起劲,听到四喜喊了一嘴,就没音了,回头一看,发现她已经脸色惨白的栽到沙发里了。
张苑詹赶忙在身上蹭蹭手,跑到四喜身边,她先摸摸她的胳膊,有些冰凉,又寻到她的脉搏,然后轻轻拂去四喜额头的冷汗,将她勒紧的睡衣扯开,然后慢慢揉着她的肩膀。
四喜太累了,又有些晕血。
过了一会儿,四喜像是沉沉睡去,而张苑詹眼皮沉重,身体也疲倦不堪,她看着眼前的四喜,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梦一场。欢笑,哭泣就像狠狠吸口烟,吐出来,氤氲然后消失。
如果是一场梦,那么阳光下你眯着眼不屑轻哼的可笑样子,微冷深夜醉倒街头回头寻找依靠的眼神,这些真的存在吗?
是不是这一切都是自己无端虚构出来的假象?然后从头到尾变成了小丑在别人生活中跳来跳去。
而一切若是虚无为什么每每想起却又心酸无比。
四喜,我比你更了解,路遥知不会爱你的,请别在那么执念了好吗?
我不该骗你。
我不该跟他一起骗你。
如果你知道我早就认识他却装作陌路人,会不会再也不理我?
张苑詹抚着四喜微凉的脸颊,任由思绪若有如无的飞荡在空中,她悲戚地想着:谁能给我一颗糖,让我忘记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