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日,是A村正式竞选村长的日子,在临近的这段日子里,村子里着实热闹了一把,有四个人引起了所有村民的注意,成了桌前饭后谈论的交点。
张富贵就是其中一个。他今年五十好几了,早些年从镇政府被精简之后,就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工作。说来也难怪,一没技术、二没关系、三来年纪也大了,找份合适的工作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不,在他父亲五七作祭这一天,兄弟几个把竞选这个热门话题提到了饭桌上。
“二哥,你可以去竞争一下嘛,你不去,我可要上了。”张富根先开口了。
张富根在张家排行老四,一直以来在A村也算是一个活跃性人物,平常消息面也广。 老三、老小也异口同声的称可以去试试,凭张富贵在A村的声誉,倒也有这个资格。原先年轻时,曾是A村所在乡的邮递员,每天投递邮件报纸,几乎家家户户都熟了。再者,张富贵曾在A村所在乡人民政府工作十年之久,也专门负责村民之间纠纷事宜的调解工作,一直声誉较好,也可以说为村民做过一些实事,事隔多年之后,曾受惠的村民还感恩在心。 唯一的劣势,就是如今年龄偏大了,可年龄大工作经验、生活阅历就丰富吧,这当干部来说是有利的。村民中需要威信,村民喜欢的也是能为老百姓干实事的干部。如此一想,张富贵自已也觉得凭着一颗赤诚之心,倒也真的不妨一试。
这饭吃完了,让张富贵参加村长竞选的决心在大伙心里也都下了。今天已是四月二十日,离正式竞选的日子也不远了,得立马行动。如今的竞选不搞点宣传是不行的,虽然不象美国总统竞选那么隆重,但在A村,竞选村长的势头一点也不亚于美国总统的竞选。
当张富贵把这个打算在周围邻居中说开的时候,一传十、十传百,A村像是被煮开的水一样更沸腾了。
张家在A村也算是一个大户,亲戚较多,且再加上张富贵老婆娘家的人,人数还真不少。刘勇是张富贵的连襟,是一个布料生意人,脑子活络,主意较多,这不,一听说自已的连襟要去参选,立马发表高见。
“大哥,从现在的形势看,原村长李斌已不受村民拥护,其他几个人选也不具实力,可以一试,只是需要好好计划一下。”
可这计划要怎么下呢?刘勇说:“现在村里可分为四个片:一片是济江,一片是吼地,一片是鄂池,还有一片是西岸。济江是大哥居住的地方,宣传一下比较方便。吼地可由大哥的四弟张富根帮忙宣传,西岸我比较熟。至于鄂池,要想想谁比较有这个动员力。”
刘勇的分析头头是道,现在A村就分成这四个片,而每一片也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人物,如刘勇所说除了鄂池以外,其他三个片由自家人来动员应该问题不大,但鄂池,该找谁还真得好好筹划一下。
刘勇想了一下又开口了:“听说鄂池的丁竞是个人物,平时笼络了一帮人,有点威性,为人也还较正直,不妨可以找他。但是我们跟他无亲无故,肯不肯帮这个忙还是个问题,得找个熟人。”
说到熟人,张富贵立马想到了自己的大女儿,说:“丁竞的外甥女樊琴与张音可是好同学,让张音去打个招呼吧,可能会比较好一点。另外也可跟大舅子亲家说一声,让他们在自己的亲戚中张罗张罗。”
这样一来,这四片好象都有了着落,那接下去便是要付诸于实际行动了。时间已不多,刘勇立马起身回去了,张富贵也起身到四弟张富根家去了。
当张家上上下下在忙呼的同时,李斌家也象是要翻个底朝天一样,把村里能聚集人的都理了个遍。说来这李斌是个退武军人,且与张家大女儿张音是小学同学,也是一位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本来上次竞选当上村长应该前途无量,可惜这位李斌村长资历不深,官样却十足,勤政为民谈不上,且自个儿也管不住,还带头搞赌博,如此村长,村民们当然有话要说,有气想出了。
如此,对于今年的竞选,李斌也是赶紧重打精神,自己在村民中的印象已不好,不动点脑筋可是不行的。
说李斌资历不深,官样却十足那是有道理的。A村的村民多的是墙头草,随风倒,只要拢络好一些关键性人物,那又何愁不把这个村长成为囊中之物。
李斌的脸上随着思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看来这次是要孤注一掷豁出去了。想到村长这个位置每年会有六、七万元的进帐,花点银子是很划得来的,而且A村现在已属于政府的规划之内,折迁已是时间问题,所以这个村长的厉害关系,李斌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对这个厉害关系一清二楚的当然也不只李斌一个。A村书记丁言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这次的竞选虽与他没有直接的关联,可毕竟是要成为A村同一个领导班子的,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来当,丁言老早有了自己的想法。李斌虽有野心,但毕竟还嫩了点,尚不构成威胁,所以象上次一样,此次的最佳人选还是李斌较为妥当。但毕竟村长是公开选举,全由选民投票决定,如何让选票都落在李斌的头上,看来还得细细琢磨。
鄂池还有一位人物,那就是上两届A村书记的哥哥单华荣,此人在A村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与其他人比较有自己的优势,此次竞选也是蠢蠢欲动,象是要为弟弟报上次落选之恨一样,也是磨刀霍霍不肯落于人后。
说来书记丁言与单华荣都住在同一片,彼此熟悉的不得了,丁言也正有意让单华荣参与,一来可以冲淡票数,减弱张富贵的选票,二来即使单华荣运气较好被竞选上了,那也无妨,对自己仍然构不是威胁,如此如意算盘也只有这位书记才能想的出来,这不,一想定,丁言便上单华荣家来了。
“华荣啊,近来可好?”一到单华荣家门口,丁言便张开了他那张领导的口,持着体查民情的口吻友好的关心着。
“哎哟,是书记大人。”单华荣一听是书记来了,赶忙倒茶倒水,心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从不上家门的书记如今却亲自登门拜访,必有重大事情。
彼此寒喧过后,便切入了主题,“华荣啊,最近村里有哪几位人在竞选村长,想必你也一定听说了吧?李斌是上届的村长,这次无疑是一定上的。另一位听说是张富贵,他以前在乡镇府呆过,这次好象也有这个打算。另外可能还有西岸的樊民水,也在上下张罗。”说到这里,丁言看着单华荣的表情。
这时单华荣开口了:“是啊!书记,这些我都听说了。这么说来,咱们A村的领导班子可要有新鲜血液输入了,这可是一件好事,可以触动这些新村长多为民办实事啊。”单华荣随声附和着。
“这话不错,所以参选的人越多,我心里越乐意,可以多加选择嘛,这几个人呢各有优势,但也各有不足之处。李斌在任时表现不好,我这做书记的也不能偏坦。张富贵年纪偏大恐怕会力不从心。樊民水一心向着自己的生意,这次也来趟混水不知是何用意。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你较为适合。”丁言把话点在了正题上。
这话也正中了单华荣的下怀,如此两人便是一拍即合,丁言答应全力支持单华荣,而单华荣则表示要是竞选上,那是万万不会忘了栽培之恩的。
张富贵与四弟张富根商量好后,便回家来了,这时在城里的大女儿打电话来了,张富贵拿起电话便把今天决定参加竞选村长的事向女儿说了,顺便也提到了向好同学樊琴说说她大舅舅的事。
张音突然听到这件事情,一下子还搞不清楚是啥回事,听他爸爸详细一说才明白,原来自己的父亲也要在这次村长竞选上下功夫了。其实上一次竞选的时候,张音就鼓励过他父亲去试试。从综合素质来看,张音觉得父亲完全有这个能力去当好村长,而且父亲那么热心肠的一个人,刚好也可以发挥一点余热,为村民办点实事。可那时,父亲觉得自己身体不是很好,怕会不适合,一直不敢尝试,而如今倒是他自己先做了这个决定,那现在张音是一百个支持。
与家里通完电话,张音立马给樊琴家打了个电话。事有不巧,樊琴不在家,这个月正在外地培训,要月底才能回来,怎么办?张音想了一下,还是先发个短消息给她,说明一下情况吧。
樊琴看了短信内容,立即回复说可以帮忙说说,但估计希望不会很大,因为现在象竞选村长这种事情实在太吃香了,好多人都盯着这个大碗,大舅舅那边估计有一帮人,能不能倒向这边真的很难说,但樊琴答应明天一早马上联系。
联系完了樊琴,张音开始翻看同学通迅录,看着通讯录里的的同学,方才觉得平时联系的实在不多,所以友情贵在常联系,要等有事相求再上门,张音也觉得不妥。但现在事情紧急,况且也不是什么大难事,且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吧。
这边张音在忙着联系昔日的同学,那边家里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张富贵这段时间刚好从外地回来,工作还没着落,有的是时间。在这剩下的几天里,张富贵也大致安排了一下,四片地方都需要去走动一下,并且有针对性的加强济江、吼地的宣传。
四月的天气,春意盎然。早几年,A村家家户户都为农耕在忙碌。自从国家实行了土地政策改革,把农民的田地都收购回去以后,这些村民一下子有了很多空闲的时间。大家都把目光汇聚到了眼下村长的竞选上,有的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有的则有自己的小九九。如今这个社会权力当道,再加上时势变化是一天一个样,要是不先看看风水,那是要落伍的。如此一来,A村比往年任何时候都来的与众不同,象是平静的空气中蕴藏着一种巨大的能量。随着四月二十七日的越来越逼近,这种巨大能量所散发的气味是越来越浓了。
刘勇已深深地闻到了这种气味,开始显得焦虑不安。四月二十五日晚,刘勇又到张富贵家讨论竞选问题。一进门,就先开口了:“大哥,我们得有点新方案出来。我已得到一些消息,李斌现在的步伐已迈得越来越大了,昨天汇聚了A村村民中有威望的一帮人,在春天大酒店吃饭很晚才回来。我觉得我们也不能这样坐冷板凳,总得拿出点实货去捂点热,要不然这最后的希望估计要争取不到了。”
刘勇说得句句在理,张富贵对这点也是心知肚明。可张富贵想:咱凭的是良知和信誉,如果也走上这一步,那与其他几个又有何本质上的区别呢?自己虽到今天还不是一个党员,可做任何事情总是先用道德去衡量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的。这是原则问题,不能打破。当不当村长是另外一回事,可这做人是一辈子的事,要对的起自己的良心。所以听了刘勇的话,张富贵说:“刘勇啊,我们不靠这个。当不当这个村长大哥无所谓,关键是咱要坐的直、行的正。如果我也跟那么干,那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这几天所做的宣传工作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了,虽然时下墙头草较多,但从我与这些村民的近距离接触中,发现还是有一大部分人是站在正义这边的,我也相信村民们是会投好自己那神圣的一票的。”
既然张富贵本人已如此坚定地决定这么做了,刘勇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毕竟这白花花的银子投下去也是个没底的,看来除了在这最后几天抓紧时间宣传一下,其他也是别无他法,只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了。
“铃,铃,铃”,这时大女儿张音打电话来了:“爸爸,樊琴跟她大舅舅已联系好了,到时自己愿意投这个票,亲戚那一片估计问题也不大,只是别人不敢保证。另外我在同学中也大致都联系过了,基本上都答应了,我算了一下票数估计有50票左右吧。”听完大女儿的电话,张富贵心里又稍稍缓和了一下,虽然答应未必就能得到选票,但至少从50%的比率来考虑,事态还是有所前进的,特别是樊琴的大舅舅也答应了,让人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
刘勇一听说丁竞答应了,便说:“我今天晚上就去拜访一下,丁竞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他是我们最薄弱片的关键性人物,能不能把那片的票数争取过来一些,全看在他身上了。”当晚,张富贵又去了一下四弟张富根家。
“二哥,吼地这一片我基本上都联系过了,除了对方的一些亲戚之外,其他人应该问题不大,票数大概在二百左右。”
“是啊,这与我的估算也差不多。吼地我基本上也走了一遍,支持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另外几个片,济江那边你三嫂也在张罗,我自己也走访了一遍。只是鄂池那片的亲戚较多,剩下的估计也在一百票左右吧。另外两个片就等刘勇今晚去丁竞家后,也就估算出个大概来了。”张富贵与四弟意见基本统一,心中又稍稍放了点心,另外又探讨了一下另外三个竞争选手形势,就回来了。
说起这另外三个竞争选手的形势,还真的有点不太好估算,李斌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线,整天出入大酒店,周围围着的就是那从头到尾都铁杆忠心的一帮人,在大鱼大肉与大红包的围攻下,在未来A村拆迁事宜的特别关照此等承诺下,那一帮人又哪有不鼎力相助之说呢。看来李斌的坚信有他的道理所在。在他看来,这条路是最有效的。
单华荣有着书记丁言的帮助,也是成竹在胸。他自己的亲戚朋友也一大堆,再加上也不是没有退路,选上了更好,选不上自己也有饭吃,关键是这次还无形中帮了书记丁言的一个忙,到时好处总是会有的,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那上与不上关系也就不大了。
樊水根是一个生意人,本来倒也不想趟这趟浑水,但一看A村那些据如李斌之类的浑球都能上,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再想想要是选上了,这村长的位置也是挺肥厚的,哪有做生意那么苦啊,反正竞选人人有机会,就当是给自己一次机会吧。
四月二十六日一早,刘勇就来到张富贵家传达昨天的拜访情况了:“大哥,丁竞的意思就像张音说的一样,他自己包括周围亲戚,他都有把握投我们的票,只是其他人他不敢保证,再加上这些天他比较忙,可能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去争取。这样一来,我估计了一下鄂池的票数估计在50票左右,西岸那边本来我的把握是很大的,他们对大哥的声誉也一口赞同,问题就在给李斌帮忙的一帮人中有一半的亲戚串位,倒向哪边就很难说了。再加上樊水民也来掺这么一脚,这票数就更没把握了,我估算了一下,西岸也大致在50票左右。”
张富贵听了刘勇的描述,把自己昨天与张富根的匡算又罗列了一下,这样一盘算,估计总的票数会在四百票左右,从全村一千余票的总数来看,这个数也还是有点希望的。
带着各自心中的如意算盘,众人便等着正式竞选的那一天了。
四月二十七日这天终于到了,一大清早就听到村委会的人来召集村民去投票了,张富贵与刘勇吃完早饭也来到了投票室,心中虽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想来这几天的忙碌,总也会有所收获吧,说不定到时票数不相上下,会来个二选呢。
这是张富贵与刘勇昨晚商量后的最后意见,此次有四人交战,未必一战就能得出胜负,看来关键看第二战。
临近中午,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可结果令张富贵与刘勇百思不得其解。张富贵的票数居然少得那么可怜,只有56票,竟不足李斌560票的零头。其他两人,单华荣278票,樊水民125票。如此结果,真让人大跌眼镜。张富贵与刘勇一前一后早早地离开了投票现场,心中的滋味真是十分不好受。尤其是张富贵,觉得自己白活了大半辈子,竟不敌了年轻一代?
看来凡事得迎合这个时代,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