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色依旧在,几朝更迭贵民心——品读诗经《秦风·终南》

在中国地理的中央,在关中腹地,三千里大秦岭之腰,耸立着一座大名鼎鼎的山脉,它有一个厚重而有灵性的名字——终南山。

最早记载“终南”一词的文献是《诗经》。《秦风·终南》曰: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

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

君子至止,黻衣绣裳。

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终南”一词出场,就告诉人们这里环境优美,物产丰富,这里失地复收,盼君子来治。

这首诗歌是写给当时刚刚受封为诸侯的秦襄公的,因为正是从他开始,秦国成为诸侯国。

当时,犬戎侵犯周王朝,迫使周平王东迁洛阳,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列为诸侯,赏地就是大周王朝的发源地——赫赫有名的八百里秦川,在今陕西、秦岭(终南)以北的关中平原地带。"秦风"就是这个区域的诗。

秦公用一生对抗西戎,死在战场上时,还在想着打下整个西戎之地,虽然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愿望,但他的儿子秦文公在公元前750年,率军杀进西戎,这一战算是彻底把犬戎这条恶狼赶出了岐山,实现了秦襄公的遗愿。

《史记·秦本纪》:“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歧以西之地。其子文公,遂收周遗民有之。”

这首诗大约就作于秦襄公立国时期,他步履雍容来到终南山祭祀,锦衣狐裘、颜如渥丹、黻衣绣裳、佩玉锵锵,周遗民曾饱受犬戎蹂躏,热切盼望大周朝前来收复失地,当秦襄公如愿赶走戎狄,收复故地时,人民心中五味杂陈,既喜又忧,写下这首诗。

这是一首劝诫秦君的诗。全诗很短,只有二章,每章六句,但寓戒于颂,含蓄深刻。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诗从终南有梅起兴,引发诗人登山缅怀的感慨,终南山地区古为秦地,是西周王室的旧地。周民引以为豪的是这座名山,终南山物产丰富,巍峨险峻,气象万千,为万众仰慕。《尚书·禹贡》:"终南悖物。"《左传·昭公四年》:"荆山、中南,九州之险。"皆指此山,代表着王都之民的身分的优越感。

条:树名,即山楸。材质好,可制车板。锦衣狐裘:当时诸侯的礼服。《礼记·玉藻》:“君衣狐白裘,锦衣以裼之。”

渥(wò):涂。丹:赤石制的红色颜料,今名朱砂。

终南山上有什么,既有山楸又有楠。君王受封来此山,锦衣狐裘身上穿。脸色红润像涂丹,君王气度真不凡。

这个节奏表面看来是赞颂新君,以隆崇的终南山,褒扬秦公身分的尊严,有以伟物兴伟人的奉承之意。新君降临一方,受命天子,着诸侯之衣,威武华丽,满面红光,旧地遗民历经磨难,不免有前途未卜的紧张心理,抛出一句"其君也哉",意为你能是我们的好君主吗?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纪和堂是两种树名,即杞柳和棠梨。

黻(fú)衣:黑色青色花纹相间的上衣。绣裳:五彩绣成的下裳。当时都是贵族服装。将(qiāng)将:同"锵锵",象声词。寿考:高寿,长寿。

终南山上有什么,既有杞柳又有棠。君王受封来山上,锦衣狐裘身上穿。身上佩玉响叮当,富贵寿考莫相忘。

周民忐忑不安,忧喜参半,心情复杂。结尾句耐人寻味:秦公啊,你真的能像终南山一样的受人尊崇吗?你虽然穿着锦衣佩着美玉,可请你不要忘记了,我们这里还是周的土地和人民!只有修德爱民,不负众望,才能与名山的地位相媲美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取地易,取民心却不易!诗人这里意蕴深长,既有祝福、叮咛,又有告诫和期望。

终南山是周之地位崇高的名山,人们期待秦君能向终南山一样,在老百姓心中也地位崇高,做一代明君,而一位优秀的国君要治理好一个国家,首先就是要对百姓施以仁德,就好像一座山,只有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各种树木,充满着勃勃生机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丰富资源,这样才能称其为真正意义上的“山”。

全诗以终南山比喻崇高的政治地位,名至实归。

终南山是中国南北天然的地质、地理、生态、气候、环境乃至人文的分界线,素有“仙都”、“洞天之冠”和“天下第一福地”的美誉。

它有着极为悠远的历史:蓝田猿人在这里点燃了文明的曙光,周文王父子在山下营建了丰镐王城,秦王在此屯兵演武,汉高祖在此定鼎奄有天下,盛唐气象惊醒了长安城的暮鼓晨钟。千年帝都,名动八方。

《诗经·小雅·天保》云:“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这意味着终南山与“寿比南山”或“寿比南山不老松”相关联,亦是“福禄寿”的代名词了。

然而,这里也曾伤痕累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失天下;秦始皇为造陵寝,七十万民夫历时三十九年,筑得“世界第八大奇迹”,激起民愤,终致没有千秋万代;秦亡分赃,鸿门宴上,美酒佳肴,暗藏杀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唐玄宗“从此君王不早朝”,杨贵妃落得马嵬坡下、玉颜空死,“长恨绵绵无绝期”……

终南山风雨不惊,厚德载物。

世世代代文人墨客,从天子到农夫都曾歌咏终南山。李世民《望终南山》:

重峦俯渭水,碧嶂插遥天。

出红扶岭日,入翠贮岩烟。

叠松朝若夜,复岫阙疑全。

对此恬千虑,无劳访九仙。

李白自然是仙气十足,《望终南山寄紫阁隐者》:

出门见南山,引领意无限。

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

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

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

何当造幽人,灭迹栖绝巘。

“终南之秀钟蓝田,茁其英者为辋川”。辋川青山逶迤,峰峦叠嶂,溪流遍布。王维在辋川置得“别业”,生活闲适恬静,川谷,美景,诗画,如梦如幻: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从秦风终南,到隐逸辋川,一代名山,几朝更迭,民心所向,天下太平。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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