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有个习惯，时不时去住个院
检查下身体或者弄点补剂针水打打
在我看来，作用和安慰剂一样
没想到这次却救了他自己的命
住院第二天，全身的一半完全动不了了，大小便失禁
外公看到我时很激动， 五官作成一团，唔地一声就要哭嚎起来
然而因为偏瘫，舌头也使不上劲，只有左眼流出几滴混浊的泪水，汪在眼角皮肤褶皱的地方
她要我配合把外公的身体挪动的更侧一些，被角掖得更紧
（这可是三伏天啊……）
又拎起外公不能动弹的左手，表演自由落体给我看
我有点怒不可遏，冲口而出：“你不要再动他了……”
她毫不在意，借口说“医生让多动动”，继续玩笑般地拿那只毫无知觉的手玩着自由落体的把戏
不停说着隔壁床600块一瓶每天要打6瓶的针水，敲打我
然后趴在床脚，假装非常疲惫的玩着手机
直到旁边的大姐走过来，帮我一起把外公的头摆正，被子架起来
排泄物的臭气涌出来，她才停止表演，坐到一边去
外公舒服了，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了十多分钟
我安慰他没问题，查清原因就可以恢复，也认真地问他：“你还希望什么人来看你吗？”
他迟疑了一下说：“和你外婆离婚二十几年了，就前几年，好像在冷冻厂附近看到过她一次，我觉得大半辈子夫妻，也有两个孩子……”
知道他的意思，不想他在东拉西扯把自己弄哭，我打断他说：“好，知道了，我会尽力。”
她送我到电梯，念叨着要去买寿衣，怎么用外公的退休金和房产治病，并提醒我不要多管闲事。
到楼下，压抑在平静下的难过渗了出来
本来很伤感的一次探亲，最后变得虚伪和冷冰冰
我知道，外公并不算是个公认的“家人”：霸道、自私、偶尔还会和外婆动手；除了养育之恩，在子女心中没有多一点好。和外婆离婚后更只剩下两样：一是为找老伴不惜代价；二是时不时喝醉酒，打电话给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声讨批判半个小时以上。
但无论如何，一个人生命那么后面的时间不应该被善待吗？
我只是说生命本身
更别提，他是一个一辈子乡音未改的北方人，离婚后，除了老巢，就什么都没了。
许多事我还做不得主
我希望，非常希望，哪怕是出于自私的理由：希望自己老时能被善待
这些生命的时刻也能被善待，因为每个人来走一遭都各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