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老太此刻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全身都是疼的,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半辈子给村里人治疗脱臼,最终死的时候却落了个全身多处骨折。疼痛使她心悸难受,她的汗水混着老泪巴拉巴拉地流,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她感觉有点丢人。
早上的时候她去沟里给牛割草,本是例行的,她想好不容易来一趟,索性多割一些,拿了两条扁担,发动了那个懒得要死的老伴。结婚三十多年了,他还是那么爱睡懒觉,也不怕村里人笑话,他起不来就说起不来吧,竟然还说应该把牛卖了!村里是有两个拖拉机,没人找家里的牛耕地的,可是牛卖了自家的地怎么办呢,哪里有钱请村里的拖拉机耕地呢,两个儿子结婚的钱还没还完哩!想到这里她就一肚子气,老头子一辈子什么事都不管,她感觉自己活的真累!
沟里的地没有塬上的地肥,很多人嫌累都不种了,一条条涧上都长满了半人高的草,蓉老太拿起镰刀一会儿就割了一大捆,但她想要么就把这片地割个干净,改天拿铁锹翻地种半亩谷子喝小米粥。两个儿子现在都给她生了小孙子,她感觉浑身都是劲儿,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在够着割涧畔一把草的时候掉下去了。她来不及抓紧任何东西,老头子听到她短促的喊声后,她已经躺在埃崖底下了,她感觉五脏六腑都是疼的,说不出来话。老头子慌了神,情急之下竟然找不到下去的路,好不容易借着镢头趟出一条路,又被一大片一大片的酸枣刺挡住。
老头子背着她往家里爬,边爬边喊人,都快上塬了才碰见一个同村放羊的单身汉瓜虫,瓜虫帮他抬着,两个人好不容易把蓉老太放在炕上。村里人听说“捏脚”的蓉奶奶摔伤了都来看,把屋子都围满了,大儿子孝昆忙着给七嘴八舌的女人们找凳子,一边又问妈喝不喝水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连邻居家的碎娃放学后都来看热闹,夹着菜馍,菜水糊了一脸,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炕上哎哟哟呻吟着的老奶奶。
一会儿村里的能成人老教师顺爷也来了,带着他上过卫校的儿子小锁。小锁摸摸这里看看那里,问问这里疼不疼那里疼不疼,然后说恐怕要送医院了,于是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年轻小伙子七脚八手地把老太太往架子车抬,老太太喊疼,大家就连褥子席子一块抬,每动一下老太太都疼的大喊。看着她上了村口要赶往镇医院的小车,大家也就散了,个别心肠软的婆娘嗫嚅着“真可怜”一类的话,抹着眼泪。
蓉老太这辈子“捏过的脚”至少也有100多个了,是临近几个村镇小有名气的,大家宁可去她这里,也不去乱开药的小锁那里。最常见的就是胳膊肘脱臼和崴脚,老太太最多20分钟就能搞定,诊断、接骨、按摩、抹药一气呵成。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有的大男人平时看起来健壮如牛,但一碰他的胳膊肘,就疼的眼泪都留下来了,有的碎娃,平时看起来乖巧懂事,但一揉他的小脚,他就“日你妈坏种老婆”地大骂,让在场的大人都特别尴尬。
蓉老太到了镇医院,医院说治不了,他们就转往县医院,可是还没到县医院老太太就咽气了。临死的时候她跟老头子说:“我估计到不了医院了,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多操心。其他的我都放心,唯一遗憾的就是还没见到二儿子的小娃出生,现在二胎抓得紧,孩子已经怀了6个月了,千万不要让计划生育的抓住打掉了啊。让他们两口子都好好待在深圳,等娃出生再回来。我如果死了办丧事,老二一个人回来也不行,他回来了如果被抓住就要被结扎,一个大男人被结扎了,我死了在阴间都抬不起头!”
说完这话,她就走了。
(未完 待续)